董馥娇捏着银钗,眉头紧锁。
玄彻命人新制的衣裳,用料讲究,明艳华贵,一针一线皆出自织室之手。工序繁琐,每一步都有专人负责,且织室设在未央宫内,暗卫难以插手其中。
董馥娇不能一直在王母峰上空等,与世隔绝的日子一长,等到耐心耗尽那日,若是自个没把住嘴,在玄彻面前露陷可就糟了。
她若是性急起来,嘴里能蹦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言论都不稀奇,但最打紧的是,另一支暗卫队和阿渡绝不能让叫玄彻知道。
天子本性多疑,若非董馥娇极力阻拦,早就要对宿云庄里的暗卫严加审问。董馥娇为了让这群暗卫们去给皇祖母守陵,几乎以死相逼才让天子妥协。
若是他察觉到其中隐情,只怕要将她所处之地围成铁桶,届时再想抽身而退,必定会十分艰难。
那位苗疆人是唯一一位宫外人士,或许只能借他之手传信了。
但愿风息能明白其中要领。
衆人皆以为主子又在写话本,不敢打搅,室内静谧地连门口的鹦鹉都不知道该叫什麽了,弯鈎实在合不住,飞出去找山雀嘤嘤叫。
董馥娇在卧房里心神不宁地翻麻纸,手上写着下文,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思索,待她一走了之,该如何保全香冬和秋菱的性命。
玄彻可不是个仁君。
她几次三番地打天子的脸,总要设法将他的怒火稍微平息些,尽可能不要殃及她的下人,甚至是家人。
昔年儒士献良策以得天子赏识,她又该献上何物好让他消气呢…
董馥娇身子不觉往後仰,望着头顶上金闪闪的平棊,思绪像是被风吹散的羽毛,漫无目的地四处飘。
倏忽,她眉心一动。
不如就将皇祖母留下的几座金矿告诉他?那可堪比两座国库,本就是给他备着的。
不可,董馥娇立时气馁一叹。
皇祖母叮嘱过,要等到国库空虚之时才能透露给玄彻。
说到底,皇祖母心底也是盼着大周能反击匈奴的,只是她太年迈了,对凶恶的匈奴有心无力,也喊不动将士浴血沙场。
好在玄彻对匈奴的执念比任何一个皇子都强,皇祖母为了给玄彻历练心性和心术,费了不少心思。
战争是个比饕餮还贪婪的吞金兽,玄彻一旦打起仗来,铜钱和银子会像流水一样哗哗往北境草原流,以他的才智,定会多方百计地筹银子的,再者说,他手底下的儒生,也不是干吃官粮的。
她不能现在就拿金子出来。
即便她没有皇祖母的深谋远虑,也知晓拔苗助长是大忌。
诶…她也没料到这一遭。董馥娇又止不住地悔,她怎麽就嫁给玄彻了呢?除开他,她嫁给任何一个人,如今都不会走到今日如此艰难之局面。
无法献宝,还能如何压住他的冷戾,最好能一劳永逸…
唯有死遁解之。
董馥娇撕下最末页的麻纸,斟酌许久,才郑重其事地下笔。
约莫两刻钟後,董馥娇将笔搁下,才觉闷热,今日恰逢大暑,即便是山上最清凉的地方也湿热交蒸,董馥娇半点食欲也无,连惯爱吃的蜜浮酥柰花都腻味得很。
董馥娇朝外喊道,“秋菱,煮一盏小叶苦丁茶来。”
秋菱小步进门,恭谨道,“主子,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用膳了,您今日想吃鹿肉羹还是牛肋炙?”
董馥娇眉头轻凝,一手搭在冰鉴边,一手百无聊赖地支着下颚,“天这麽热,还吃什麽肉,乏味的很!你让膳房弄碗冰雪冷元子罢。”
秋菱犹疑地开口,“主子,吃冰饮对您的脾胃不好。”
董馥娇岂是个听劝的,她娇声道,“我就想吃这个,你就吩咐他们去做罢。”
秋菱扭不过主子,只好口中诺诺地退下。
再次听到门外的敲声,董馥娇已是口燥唇干,没多想,即刻曼声道,“快端茶进来。”
门扉利落地一开一关,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董馥娇纤纤细腕不觉像冰块一样冻住。
不好!是玄彻!
实乃太过大意,可她本来就不爱费心提防旁人——天公都要把人晒化了,她没躺在冰窖里已是不易了,还动什麽脑,费什麽心呐!
糟心的玄彻!
董馥娇发誓,她简直是有点心眼子就要用来糊弄玄彻,他真是哪哪都不如她的意!
唉,没时间埋怨这那儿了,她该如何是好?
绝不能被他发现端倪之处…这纸上写的可是遗书,一定得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