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辜山月衣摆轻扬。
她面容寒如冰雪,目光一寸寸扫过缩在地上的漆白桐。
他双手被紧紧捆缚着,身体呈现不正常的诡异扭曲,肌肉纠缠筋脉错乱,惨白脸上鲜血横流,还勉力扬起头对她笑,想要叫她的名字,口中却只有鲜血溢出。
辜山月一言未发,回首看向李玉衡。
那是一种李玉衡很熟悉的眼神,行走江湖之时宵小冒犯仇家偷袭,辜山月就是用这样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拔剑杀人。
辜山月从来没拿这种眼神看过他。
李玉衡心猛地一沉,手一抖,银铃落地急响,漆白桐随之吐出一口血。
辜山月提着剑朝他走来,李玉衡惊慌失措,眼中有泪:“姐姐,我是玉儿啊!”
辜山月充耳不闻,步步向前。
李玉衡摇头,惊怒交加:“为了他,你要杀我?”
辜山月提剑便斩,李玉衡一瞬屏息,紧闭上眼,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他睁开眼,宽袍长袖被斩落一截,飘扬落地。
而地上操控蛊虫的银铃,也成了一堆齑粉散开。
“姐姐,你这是什麽意思……”
莫不是割袍断义?
李玉衡一擡头,辜山月没有多看他一眼,仿若他是林中一支长歪的竹子,不值得她停留一个眼神。
“姐姐,姐姐……”
李玉衡追上去,辜山月手腕一翻,剑鞘在他胸上一击。
李玉衡痛呼一声,当即倒地不起,胸口剧痛。
可比起疼痛,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慌沉重压下来,更叫他喘不过气。
这是辜山月第一次对他动手。
“姐姐!”李玉衡不甘地喊她,“辜山月!”
喊得胸口阵阵发疼,咳嗽不止,辜山月脚步停住,李玉衡眼里涌现出希望,伸手想要去拉住她衣摆,“姐姐,我可以解释,姐姐……”
可辜山月没有回头,嗓音冷漠:“你该庆幸,你是师姐的孩子。”
话落,她斩断绳索,扶起漆白桐,将他抱在怀中离开。
李玉衡怔怔恍惚,听懂了辜山月的弦外之音。
她动了杀心。
因为漆白桐,她对他动了杀心。
忽而,漆白桐回过头来,黑发狼狈凌乱,疲惫眼皮半遮住瞳孔,像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可却精准捕捉到李玉衡的方向,鲜血淋淋的嘴角缓慢挑起一个笑。
一片鲜红中,露出一角洁白的虎牙尖。
他是在挑衅。
意识到这点,迟来的愤怒带着鲜血涌上头顶。
为了一个漆白桐,她不要他了。
李玉衡按着胸口,张口吐出一口血,软倒在地,吃力地朝辜山月伸出手。
可从始至终,辜山月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辜山月带着漆白桐快步回到小院,正撞上过来送吃食的路涯。
“他的穿针蛊被引发了,还受了些外伤,你快给他看看。”辜山月脸色很难看。
路涯一惊,立马跟上来,帮着把人安置在床榻上,给他看诊。
虽说银铃声已经没了,可漆白桐的状况并没有好多少,从体表树根似的凸起来看,蛊虫还在活动,只不过没有之前那麽活跃,漆白桐僵直的身体只能勉强躺平。
“他的情况很不好,外伤倒是其次,主要是体内蛊虫活性激发,若是没有解药,只怕很难平息,”路涯眉头紧皱,一脸难色,又问道,“是谁伤了他,山上并无外人进出,难道有人秘密潜入?”
辜山月面色更沉,吐出三个字:“李玉衡。”
路涯张着嘴,再看漆白桐这惨状,瞠目结舌。
他以为是遇上外敌,怎麽也想不到是李玉衡把人伤成这样,一个天天笑着喊姐姐的病秧子居然这麽……狠毒。
想到曾经在涿光山,李玉衡也曾与他起过冲突,再看眼前的漆白桐,路涯不禁一阵胆寒。
幸亏辜山月对他无意,不然他怕是也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一时无言,室内安静,唯有漆白桐虚弱呼吸起伏,辜山月亲手擦净他面上的灰尘血迹,露出的脸比她想象中还要苍白,侧脸上还带着细小伤口,缓慢地渗出血来。
路涯还在出神,辜山月布巾一扔,肃声道:“备马。”
路涯一惊:“你要带他去万花蝶谷?”
辜山月颔首,落在漆白桐面上的目光坚定而明亮:“他这条命是我的,谁也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