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盛京到涿光山,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他不歇息,晚上起来摘桂花洗桂花晾桂花做桂花糕?
“好吃就多吃些,阿月也吃了不少呢。”漆白桐微微一笑。
桂花糕虽然香甜,路涯嚼久了却觉得苦涩,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提着的食盒,又看向托着脸吹风的辜山月,根本不好意思再将食盒拿出来。
人家的桂花糕是晚上不睡亲手做的,他的桂花糕是小弟子从山上买来的,甚至他送来的时候,辜山月都已经吃过早膳了。
两相对比,简直让人自惭形秽。
“吃好了吗?”辜山月突然开口。
路涯立马点头,放下食不知味的桂花糕:“吃好了。”
辜山月起身,嗓音低了些:“带上准备好的祭品,我们去墓地。”
漆白桐也跟着起身,面上礼貌中带着挑衅的笑淡去,只剩下对辜山月的关注。
一行人往後山墓地走去,辜山月三人走在前面,小弟子们带着祭品跟在後面。
天气转阴,秋风吹过来带来丝丝凉意,墓地里墓碑林立,这里葬着历代涿光山的师祖们,最新的一块墓碑是乌山玉。
她的墓前打理得很好,小香炉插着香,玉盘里摆着瓜果糕点,墓碑擦拭得一尘不染。
辜山月静静站在墓碑前,张口道:“师姐,我回来贺你生辰。”
四周寂静,只有风啸。
辜山月在墓碑前坐下,一招手,路涯把祭品一样样亲手搬过来,没有让小弟子动手。
漆白桐看着,也没有伸手帮忙,只是默默站在辜山月身边。
“你瞧,你最爱喝的酒,你爱吃的绿豆糕,你喜欢的料子……多给你拿些,我前些天去盛京,想起来你也喜欢穿这种金黄明亮的缎子,你瞧瞧是不是这种?”
辜山月把灿黄绸缎扯开一截,递到墓碑前。
墓碑沉默。
过了会,辜山月收回手:“我不会记错的,你不说话我也知道。”
小弟子送完祭品,渐次离去,路涯蹲在辜山月身边,给她递祭品,听着她闲话家常的语气,眼眶红了。
辜山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拿起一样东西,就能和墓碑聊上许久,尽管无人回应。
漆白桐第一次听辜山月说这麽多话,像只孤单的小鸟独自啁啾。
良久,祭品已经全堆在乌山玉墓前,说无可说,辜山月终于沉默下来。
她安静地擡手抚摸墓碑,良久,嗓音都有些沙哑:“我和师姐待一会,你们先走。”
漆白桐和路涯离开,将空间留给辜山月。
他二人走在後山小路上,暗黄枯叶飘飞,冷风潇潇,漆白桐没说话,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辜山月的模样。
她难过了,他的心便也跟着难过。
“漆公子,你是除了李玉衡之外,唯一一个在‘月明玉清’里过夜的人。”路涯突然开口。
漆白桐扫向他,语气毫无起伏:“是吗?”
“你很喜欢小师父吧?”路涯紧盯着他的脸。
漆白桐坦诚道:“当然。”
他现在并没有心情和路涯多说什麽。
“师父也喜欢你。”路涯又说,笑意有些疲惫和苦涩。
漆白桐眼瞳一震,随即摇头,面色沉寂下来:“她不喜欢我,你不了解她。”
即便她们亲密无间,可他始终知道他很像某个人,那个人才是辜山月真正放在心里的人。
路涯闻言,面色古怪,笃定道:“是你不了解她吧?我只问你,你昨夜在哪间屋子睡的?”
漆白桐答:“乌娘娘怎能冒犯,李玉衡的屋子我也不好搅扰,自然睡的是阿月那间。”
路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涿光山人员稀少,空屋不知凡几,哪里会缺一件空屋给你住?你这话倒像是多为难,不得不同师父住一起似的。”
漆白桐皱眉想要解释:“我……”
路涯不听,自顾自地打断他:“再说了,师父是什麽人物,若是她不喜的人敢近她的身,恐怕无垢早就出鞘收了那人小命,她容许你靠近到这种程度,对你定然有情。”
说到最後,路涯自己先叹了口气。
漆白桐眼中思忖神光闪动,路涯说得很动听,他也很想相信。
可是盛京发生的一切时刻提醒着他,他亲口问过辜山月,李玉衡也亲口让辜山月选过,辜山月又怎麽会说谎。
一擡眼,路涯满脸伤感,漆白桐眯眼:“阿月如何我不知道,但你对她不止是师徒情谊吧?”
路涯咧嘴笑了下,洒脱又悲戚:“我年少情窦初开时,见到的便是一剑动武林的姑娘,又怎麽可能不喜欢她?”
漆白桐心中短暂共情路涯一瞬,当年的他也是如此,少年惊鸿一瞥,他便记了那麽多年,更何况是路涯这样朝夕相处。
但只能共情到这里,他就开始嫉妒,嫉妒这人与辜山月一同走过的数十年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