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白桐垂首:“师父当年恩情,漆白桐不敢忘。”
白镇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跟我出来,我同你说几句话。”
辜山月和李玉衡同时看过来,李玉衡眼底带着喜意,辜山月直接发问:“说什麽话,不能在这说?”
白镇啧声,嗔怪道:“你个小丫头,把人看这麽紧做什麽,我还能吃了他?”
辜山月不说话,每次漆白桐稍稍离开他,回来时就一副惨样,辜山月都没法不慎重。
漆白桐微笑,拍拍辜山月的手背:“没事,我去去就回。”
两人起身走到屋外树下,微风吹拂,白镇摇着扇子:“当年见你时,你才十来岁,盛京一别,没想到你我还有再见之日。”
漆白桐轻点头,语气温和:“师父,我把你当做师父,有什麽话你可以直说。”
白镇摇扇的手一顿,又自顾自地接着说:“我更没想到,当年皇城内卫司最沉默寡言守规矩的少年,居然在十几年後和江湖剑客双宿双飞,实在是叫人意外。”
提及辜山月,漆白桐眼底多了抹暖意。
“是啊,我也没想到。”
他本来该按部就班地毒发,悄无声息地死去,就像从未来过,可他遇到了辜山月,从此天地变化,他获得了一场珍贵的新生。
白镇目光落回他脸上,带着审视:“我看得出来,她很在意你,那你呢?”
辜山月最直白简单,说什麽就是什麽,做事清楚明了,但白镇知道漆白桐是个心思很深的人,多年不见,即便是他这个师父,也不敢断言漆白桐如今是个什麽模样。
“我视她为神明,甘愿为她存活,她若离世,我即刻自戕。”
漆白桐说话时神态并不激奋,极其平静,平静地有些吓人,眼瞳幽幽带着股莫名的癫狂。
白镇沉默,片刻後,长叹一口气:“也是奇了,你们两个脾性经历八竿子都打不着,怎麽就爱上了?”
漆白桐嘴角轻勾,嗓音近乎虔诚:“上天怜我。”
白镇笑,嗓音悠远:“当年皇城内卫司七百个孩子扔进山里,最後只活了你一个,我给你取名漆白桐,是祭奠之意,也望你洁净,如桐木挺拔。後来见你性子越发孤僻,又觉得是不是这个名字起得太重,‘七百童’压在一个孩子身上……如今再看,我倒是放心多了。”
他慢慢地说,漆白桐静静地听,听完道:“我很感激当年师父的照拂,你教了我很多。”
在一个所有人都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白镇做过他的师父,他已经算是幸运。
白镇无言,折扇合拢轻拍漆白桐的肩。
漆白桐擡目,看向白镇,目光中存着一分探究:“师父只说这些吗?”
白镇微愣,随即笑了:“你小子以为我要做什麽?”
“我以为师父要为李玉衡说话。”漆白桐抛出这一句。
当年不明,过後他自然想得明白,他这位潇洒师父留于黑暗的皇城内卫司,是为了乌山玉。
就如同辜山月一般,李玉衡对于白镇而言同样分量颇重。
所以他才跟白镇出来,想要听听白镇究竟要说什麽。
白镇惆怅一笑,无奈道:“情之一字难解,你们仨个顶个地犟,哪里是我劝得动的?”
尤其辜山月那样的性子,说不听打不过,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倔驴一头,谁能改变她的想法?
李玉衡能惹得辜山月对他变了态度,都让白镇为之一惊,心里更明白她们二人是不可能的。
如今他只希望,小辈之间的关系别那麽僵,别叫乌山玉见了伤心。
漆白桐心头提防稍稍放松,露出一个笑:“师父能想通最好,我只希望李玉衡也能快些想通,莫要再闹了。”
他实在不愿辜山月为旁的男人烦心,就算是厌烦,他也不想看到。
“就算想不通,他又能怎麽样,时日一久,只能认命。”白镇呵了声,嗓音低了些,也不知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自己。
“人生不过百年,失去的人或许还能在地下重聚,也算是有盼头。”漆白桐说得郑重。
白镇听得哭笑不得:“你就是这麽安慰人的?这话要是说给小月儿听,她不揍你?”
“阿月至纯至性,哪里会不讲道理,”说完,漆白桐又微微一笑,“更何况,即便她揍我,我也甘之如饴。”
白镇:“……得了吧。”
谁乐意听呢。
饭桌之上,李玉衡一个劲地给辜山月夹菜:“姐姐,你尝尝这菇子,滋味极鲜,还有这山鸡,炖得肉质酥烂,一抿就化……”
说了这麽多,辜山月筷子没怎麽动。
她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窗外,李玉衡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隐约能见到树影下的漆白桐。
李玉衡动作停住片刻,平复情绪:“姐姐。”
辜山月瞥他:“嗯?”
“那天是我做错了,我不该用银铃催动蛊虫,不该背着你处置漆白桐,”李玉衡深吸一口气,目光诚恳地道歉,“姐姐,玉儿错了,原谅我吧。”
辜山月手里捏着筷子,随意戳了戳碗里松软的鸡肉,一股热气冒出来。
等李玉衡说完,她慢悠悠看向他:“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