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还在吹,院里的蒜辫晃得轻。慕晴靠着江砚洲肩膀,刚说了句“咱家这运气是不是又被锦鲤撞上了”,手腕上的银镯突然一热。
她低头看了眼,没吭声。
那点温意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暖得人想笑。
第二天一早,江悦拎着画具出门时,慕晴正蹲在灶台前翻煎饼。油锅滋啦响,她头也不抬:“又去省城?”
“嗯,艺术交流展今天开幕。”江悦把布包往肩上一甩,“主办方说要我讲十分钟。”
“讲啥?”慕晴铲起一张饼,啪地拍进盘子。
“讲我为啥总画穿军装的人。”
慕晴咧嘴一笑:“那你可得说清楚,别让人以为你暗恋全军区的男人。”
江悦翻了个白眼:“妈,你是真能扯。”
“我咋不能扯?”慕晴站起来,伸手替她理了理围巾,“你爹当年站岗,我就天天扒墙头看。人家说我疯,我说我看守国门的英姿——其实吧,就是看他顺眼。”
江悦笑出声:“您少来这套,爹现在听见这话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那说明他心虚。”慕晴得意地扬下巴,“去吧去吧,记得给我带点省城的糖炒栗子回来。”
江悦刚走,江砚洲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件洗得白的旧军装。他站在门口看了看天,低声问:“今天风大,她穿厚实了吗?”
“你闺女出门你还操心?”慕晴把煎饼塞进他手里,“吃你的,别装深沉。”
江砚洲咬了一口,没说话,只是把衣服叠好收进了柜子。
省城展览馆里人不少。江悦站在自己的画作前,看着《母亲送儿参军》那幅画被人围住拍照。有人夸她笔触细腻,也有人皱眉摇头。
一个戴眼镜的评委踱过来,手背在身后:“小同志,你这些作品太温情了。艺术需要批判性,不能光唱赞歌。”
江悦点头:“您说得对,艺术确实该有批判性。”
那人刚要开口,她接着说:“可我觉得,能让人心头热的东西,也是一种力量。我娘说过,日子再苦,笑一笑也能熬过去。我想画的就是这种笑。”
评委愣了一下,转身走了。
旁边有人递来一杯水:“她说得没错。真正的力量,是让人愿意相信明天还能更好。”
江悦转头,看见一个穿灰布衫的年轻人,手里捏着支铅笔,本子上画的是她刚才讲话的样子。
“你画得挺快。”她说。
“手熟。”他笑了笑,“我叫陈阳,搞雕塑的。”
“哦,那你应该去捏个泥人给我看看。”
“行啊。”他合上本子,“只要你愿意当模特。”
两人就这么聊上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一块去了陶坊。陈阳教她揉泥巴,她给他讲家里那些鸡飞狗跳的事。说到江安带林晓回家那天,陈阳笑得直拍桌子。
“你爸真是面冷心热?”他问。
“可不是。”江悦哼笑,“我小时候烧,他半夜背着我跑十里地去医院,路上摔了两跤,爬起来继续走。回来一句不提,只说‘没事’。”
陈阳安静了一会儿,低头在泥胎上刻字:岁岁平安。
“你娘那个镯子……是不是也有点特别?”他忽然问。
江悦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他摇头,“但我做的东西,只要沾上你带来的土,烧出来就有层微光。那种光,不像凡间的东西。”
江悦没答话,心里却咯噔一下。
空间的事,没人知道。
可眼前这个人,眼神干净,话不多,偏偏每句都戳在点上。
三天后,陈阳登门。
慕晴正在院子里晒豆角,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个陌生小伙子,手里捧着个木盒子。
“阿姨好,我是陈阳,江悦的朋友。”他声音不高,但稳。
慕晴眯眼打量他:“朋友?多‘朋友’?”
“正在努力变得更重要。”他说完,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对青铜小像。
一个是军人背影,握枪伫立;另一个是女人弯腰撒种,脚边放着个旧布包。底座刻着四个字:田埂与岗哨。
慕晴鼻子一酸,赶紧低头翻晾晒的豆角:“这……这谁让你做的?”
“我自己想做的。”陈阳说,“江悦讲过你们家的事。有些人一辈子没名字,可他们的脚印比石碑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