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的灯一盏盏暗下去,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慕晴还站在《母亲送儿参军》那幅画前没动,江悦靠在她胳膊上,轻声说:“娘,你也是画里的人。”
这话像根小棍子,戳了一下她心里某个地方。
她没应声,只伸手摸了摸腕上的银镯。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忽然微微烫。她愣了下,低头看去,仿佛能透过镯子看见里面那方四合院——田圃绿油油,粮仓堆得冒尖,暖房窗台上还摆着几盆新开的花。
原来这玩意儿,也能跟着她一块儿长大。
回家路上,雪下得不大,风也不急。江砚洲走在前头,替她挡着半边寒气。江悦坐副驾驶哼歌,后排的慕晴抱着布包,指尖在夹层里蹭了蹭,摸出一张红底金字的小卡片——全国人大代表证。
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嘟囔:“我一个连大队会计都没当过的人,现在要去北京开会?老天爷你是嫌我还不够忙?”
江砚洲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你说啥都对。”
“哟,今天嘴这么甜?”她笑,“是不是昨儿个看画展感动坏了,想通了要支持妇女事业?”
他不吭声,只是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
到家天已擦黑。慕晴把代表证塞进空间夹层,顺手倒了杯热水暖手。江悦钻进厨房帮她蒸蜜薯饼,江砚洲坐在堂屋擦他的旧怀表——那块表停了三年,自从她穿来那天起,居然又走起来了。
“我想提两个事。”她扒着门框说,“一个是给女人创业贷款松松绑,另一个是给军人家属建个服务站。”
江悦抬头:“就咱厂里那三百多个军嫂?”
“不止。”慕晴走进来,一屁股坐炕沿上,“边防战士老婆生孩子没人陪,退伍老兵看病报销跑断腿,这些事我都见过。以前觉得自己管好公司就行,可刚才在展厅,我突然觉得……我说句话,也许真能帮上点人。”
江砚洲放下表,走到桌边铺开一张信纸:“写。”
“哎?”
“你说,我记。”
她乐了:“你还当我是文盲啊?”
“你说话比我顺。”他笔尖悬着,“而且,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一晚,灯亮到后半夜。慕晴一边啃蜜薯饼一边翻公司档案,江悦拿铅笔在旁边划重点,江砚洲一句句誊抄成正式提案。写到“建议设立女性无息创业基金”时,她突然拍腿:“对!还得加一条,培训课不能光讲理论,得让她们实操!”
江砚洲笔一顿:“比如?”
“比如咱厂的生产线轮流开放两小时,专门教军嫂做质检、打包、货。会了就能上岗,一个月多挣三十块。”
江悦点头:“我可以拍些视频配上解说,做成教学资料。”
慕晴冲她竖大拇指:“闺女,你这是艺术救国转实用主义了。”
三人忙完,天边已泛白。她把打印好的提案叠整齐,放进布包最里层,又往空间里存了一份备份。刚收好,手腕一热,银镯轻轻颤了下。
她怔住,意识滑进空间。
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棵树,不高,但枝干挺拔,挂着颗金灿灿的果子,上面飘着两个字:胆识。
“嘿?”她凑近瞧,“你这是怕我上台哆嗦,给我送外挂来了?”
树晃了晃,果子掉进她手里,化作一道暖流钻进胸口。
她咧嘴一笑:“行,你不白养我,我不白吃你。”
第二天清晨,她在灶台前烙饼,嘴里还在念叨:“到时候要是结巴了咋办?‘各、各位代、代表’……完了完了,我连开场都不会。”
话音未落,江砚洲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她肩上:“你就说,‘我是慕晴,我来自十里坡,我身后站着三千个军嫂’。”
她扭头看他:“你背得还挺熟?”
“昨晚睡不着,我把你的稿子默读了八遍。”
“那你是不是还会背我身份证号?”
“嗯。”
“结婚证登记日期?”
“六月十八。”
她笑出声:“老头子,你藏得挺深啊。”
他耳尖红透,却不松手:“我说真的。你不是一个人上去,是我陪你一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