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秀芬就把缝纫机从墙角推了出来。昨儿下午她当着大伙的面说了要教人缝补,话一出口,心里反倒踏实了。她找来两块旧木板搭在条凳上,把机器稳稳架好,又用粉笔在纸上写了“缝补教学,下午两点”几个字,贴在门框边。
王霞送孩子上学回来,看见那张纸就站住了。她凑近瞧了瞧,笑着摇头:“还真干上了?”
“咋不真?”秀芬正在理线轴,“你不是说想学?明天就能上手。”
“我可笨,怕踩坏了机器。”
“机器又不咬人。”秀芬拧紧针杆,“头回谁不是手抖?我前两天改裤脚,线都绕进轮子里去了。”
赵大妈提着水壶路过,听见了也停下:“那我老头的工装呢?破洞还晾着呢!”
“您要是愿意,一块学。”秀芬抬头,“一人会了,全家受益。”
赵大妈一拍大腿:“这话在理!我不信我还比不过个压脚板!”
孙寡妇抱着小强站在院门口,远远望着那台机器。孩子扭身子要下地,她松手让他跑过去。小强蹲在木板前,伸手摸了摸针头,被秀芬轻轻拦住:“这玩意儿扎着手疼,等你娘学会了,给你缝个小书包。”
孙寡妇红着脸走过来:“我能……能行吗?”
“咋不行?”秀芬拉她坐下,“咱们都是女人,谁天生就会操持家务?你不也把孩子拉扯这么大了?”
正说着,吴婶端着盆从厨房出来,瞥了一眼那张纸条,冷哼一声:“热闹倒是挺热闹,也不知是教手艺,还是拉帮结派。”
没人接她的话。王霞低头数着带来的碎布片,赵大妈翻着剪刀找合适尺寸,孙寡妇悄悄把孩子的裤子口袋翻出来看——那里有个裂口,一直没补。
第二天下午一点半,秀芬把几块废布摊在桌上。王霞第一个到,手里攥着一条撕开的工装裤腿。赵大妈紧跟着进来,带了把老式裁衣剪刀,刀柄缠着胶布。孙寡妇迟到了一刻钟,怀里揣着个小本子,说是记要点用的。
秀芬调好针距,先演示平缝。“线别拉太紧,针脚匀就行。”她说着踩动踏板,咔嗒咔嗒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王霞凑上前看,赵大妈伸手摸了摸压脚,孙寡妇盯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在本子上画结构图。
“换线得先抬压脚。”秀芬讲到一半,抬头看见吴婶站在门口。她手里捏着那块磨破的裤腿布,眼神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机器上。
没人说话。吴婶没动,也没进来,只是把布片慢慢放进围裙兜里,转身走了。
“她这是……算不算送来修?”赵大妈小声问。
“送来就是信了一半。”秀芬继续讲课,“咱们接着来,谁想试试?”
王霞举手。秀芬让她坐到机位前,手把手教她穿线、落针。第一道线歪了,第二道偏了,第三道总算走得直了些。王霞咧嘴笑了:“原来也没那么难!”
“熟了就不难。”秀芬点头,“以后工装破了自己补,省得拿去厂里托人。”
赵大妈抢着要试,结果踩快了,线全绞在一起。她急得直拍桌子:“这铁疙瘩咋比我还倔?”
众人笑作一团。秀芬帮她拆线:“慢点来,它又不会跑。”
孙寡妇一直没敢上手。等到快散场时,她才低声问:“我能……从最简单的开始吗?”
“当然。”秀芬拿出一块方布,“先练锁边,一圈走下来不跳针,就算过关。”
阳光斜照进屋,落在缝纫机台面上。针尖闪出一点光,像水珠溅起的亮斑。
第三天午后,郑老爷子拄着拐从西厢房出来。他平时极少露面,今儿却慢慢走到门口,靠墙站着看了半天。秀芬察觉了,起身招呼:“郑爷爷,您来看看?这针脚走得顺不顺?”
老人没答话,只缓缓走近,伸手轻抚压脚板,目光落在布面上整齐的走线。
良久,他点头:“老法子配新机器,倒也不违和。”
赵大妈一听,立刻嚷起来:“老爷子都夸了!那咱们可是正经学上了!”
王霞激动地拍孙寡妇肩膀:“听见没?‘不违和’!这是夸咱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