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棠的归途,从离开家门那一刻起,便注定坎坷。
她从青州踏上的那列火车,尚且平稳。
然而,三天以后,就在中途转车时,才知道这两天一场数十年不遇的暴雪席卷了高原,前方的铁轨被厚厚的积雪与冰凌无情封堵。
火车停滞,所有乘客被疏散至一个简陋的火车站。
站内人满为患,气味混杂。
夏小棠寻不到一寸可以安稳躺下的地方,只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寻个角落,用随身的行李垫着,蜷缩起来将就过夜。
寒气顺着地面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耳畔是孩子的哭闹、旅客的抱怨和窗外永不休止的风雪呼号。
她紧紧抱着那个的行囊,倚靠在墙边。如此,便是整整三个夜晚。
第四天凌晨,道路终于勉强疏通。
滞留已久的旅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向那列姗姗来迟的绿皮火车。
夏小棠被人流裹挟着,几乎脚不沾地地被挤上了车。
车厢里早已载,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连转身的缝隙都难以寻觅。
她最终在车厢连接处,找到一个勉强立足的角落,背靠着冰冷震动的车壁。
火车在白雪覆盖的高原上缓慢蠕行,每一声汽笛都显得疲惫。
她不敢合眼,也无法坐下,就那样站着,忍受着疲惫与车厢剧烈的晃动。
又两天一夜在煎熬中过去,当广播里终于传来藏语播报到站,她的双腿已经僵硬麻木,几乎失去了知觉。
她踉跄地随着人流挪下火车,站在月台上。
高原清晨凛冽而纯净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疼。这里的冷,与青州截然不同,是一种干冽的、锋利的寒冷,让她的双唇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她本不愿麻烦齐铭,但此刻的境况已由不得她选择。在站旁一个简陋的公共电话亭,她拨通了那个号码。
听筒里传来抱歉的声音:“夏小棠同志,实在对不住,大雪封了山路,我们一时过不去……”
“没…没关系。”她轻声回答,失落地挂断了电话。
眼眶猛地一热,她用力仰起头,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没关系,她在心里重复着,比起许湛曾经历的,这又算得了什么。
她看了看时间,最早一班公交应该还没走。
背起行囊,踩过厚厚的积雪,夏小棠一步一步,朝着长途汽车站的方向走去。
赶到车站时,远远地,她望见公交车正缓缓启动。
心脏猛地一沉。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过去,双脚陷在厚厚的积雪里。“等等——!”
呼喊声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微弱。
车尾灯的红光刺眼地亮着,眼看车辆就要驶离。
她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力气,拼命挥动手臂,跌跌撞撞地拦在了车头前。
司机猛地探出头,怒喝道:“不要命了?!”
冰冷的空气呛得她喉咙生疼,她扶着车门,急喘着解释,声音带着哽咽:“师傅…求您了,我在火车站…已经滞留好几天了…错过这趟,天黑之前就到不了了…”连日积累的委屈、疲惫和寒冷在此刻涌上,她尚未多说,眼眶已然泛红。
这时,女售票员探过身来。
她看了看夏小棠冻得通红的双颊和盈满泪水的双眼,叹了口气,伸手打开了车门。
“快上来吧,同志。”她拉了一把几乎脱力的夏小棠,随即压低声音提醒,“不过先说好,我们这车终点不到城郊,前面大雪封路了,过不去。”
夏小棠踉跄着踏上车,冰冷的空气随着她卷入车厢。
她低声道着谢,气息仍不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