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施脸红扑扑的,眼睛微眯着仔细打量着冯忆安,倏地眼神似乎清明了不少,但一听到她说得话,冯忆安知晓她醉得更厉害了。
“冯宝,你怎的长这般大了,还如此一表人才,我就知晓你能活下来,哦,对了,明月呢,她长什麽样,还有小朱。”
细嚼着“冯宝”两字,冯忆安一瞬之间被拉回数年前。
那时,沈施才来文州不久,她这人颓废时确实终日萎靡不振,深陷其中,可将这情拔出後,虽留下伤口,但又能活得人模人样,还特意让他人唤她“阿施”,莫再叫“凝意”。
她从女红勉强学成,过了丹阳公主的眼後,被送到柳娘手里学经商之道。
柳娘尚且年轻貌美,还是个暴脾气的,和老朱仍旧经营着酒肆,且都是几乎是柳娘负责酒肆中的大小琐事,生意如火如荼,不过当初的酒肆不在此地,也没有这般大,而面对沈施这麽个小娃娃,柳娘都是看在丹阳公主的面上,留在店中的,只当是个摆设,毕竟她每日都忙不过来,哪还有功夫照顾小娃娃。
有一日,坐在板凳上的沈施向柳娘商议,她想当店小二。
“哎呀,小祖宗,你就歇着啊,姐姐忙着呢,乖啊。”
“姐姐,我真的可以,不要小瞧我。”说着沈施双手提起竹篮到膝盖处,里头是柳娘才洗完没多久的菜。
“好,阿施乖,先放下。”柳娘生怕沈施和竹篮一道翻倒在地,就是任何一个都能让她心力憔悴。
“不。”语气强硬又带着撒娇的意味。
“我答应你,不过我可是很吝啬的,不会多付你一分钱,做多少活,拿多少钱。”
沈施咧开嘴重重地点头,提着竹篮就往後厨走,“朱叔。”
“哎哟,怎的是你提着来的,可有伤到。”虽然此时的老朱还年轻,但还是被唤作老朱。
他连忙接过竹篮,“柳娘,你怎的让阿施干这些事。”
沈施连连摆手,“不是柳娘逼我的,是我自己想干,柳娘会付我工钱的,朱叔有事就叫我。”
在她还在解释时,柳娘走了过来,将手搭在沈施头顶,揉了揉,“老朱,做你的菜去罢。”
紧接着挟着她到角落,用手帕将沾到衣服上的水擦去,不过仍是留下了痕迹。
“能否告知姐姐,阿施为何要用钱啊,姐姐不会随意说与他人听。”
“姑姑也不会说吗?”手上留着一道红印,白润微胖的手指绞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柳娘。
“自然。”
“我要去郎溪。”
“为何?”
“我不信我父……爹娘病死在郎溪。”
“阿施,你可知这般,你姑姑丶朱叔还有我都会担心你。”
十几岁的沈施眼珠子一转,就知晓柳娘和姑姑是站一边的,便只好勉强糊弄一番,说她知晓了,可还是想攒钱,柳娘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干了几月,丹阳公主自然知晓此事,但未曾插手,就是默认的态度。
“阿施,你可否帮我去买些香料。”柳娘百忙之中从人群中探头喊了一声沈施。
“好,我这就去。”
合上账本,将账本和算盘一道收回抽屉中,又拿上些铜钱到身上,沈施从酒肆出来。
酒肆要的香料要跨过半个文州城,但是就是要有这些香料,才能做出区别于其他酒肆的味道,让客人流连忘返。
于是沈施像往常一般经过城中心最繁华的街道,还有文州城中心最显眼,最迷人眼的“醉花楼”。
这日醉花楼外站满人,煞是热闹,往日路过,沈施都会往里头看几眼,姑姑和她说切莫进醉花楼,而有人却说进了着醉花楼才知晓什麽是人间乐场,不枉费这一生呐。
原本沈施还不知晓这里头到底是做什麽的,後来瞧见一个清瘦的男子撑着另一个烂醉如泥的人上了马车,不经意间瞥见那清瘦男子身上的红印,她才明了,涨红着脸低头快步离开。
离开一段距离後,她有些反胃,干呕几声,扶着墙缓了一会,她想着那些人用钱将人物化,明码标价,疏解自己最原始的欲望,甚至楼中的人或许只是因生活压迫而被迫承受。
若是,若是她父皇和母後还在,她大可去醉花楼里闹一场,搅个天花乱坠,可是她已经不是过去的长公主,她们虽然都有着同样的称谓,却有着天上与地下的区别。
她成为她最讨厌的人,懦弱无能,冷漠旁观。
至此,每每经过醉花楼,沈施都会低着头,脑中却一直在回响着父皇的声音,“凝意,你虽为公主,却亦有救济苍生,匡扶正义之责。”
“救济苍生,匡扶正义。”
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她从人群中挤到前排。
瞧见一个稚嫩的孩童,看上去比她还小上几岁,身着一身素雅的青衣,站在醉花楼内中央的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