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帝诏谢渝的死讯终是捂不住了
指尖的泥浆掩盖年轮般的指纹,那双手早已变得粗拙,不像女儿家的手。
不染豆蔻,指甲也无光泽。
与眼睛一样,似干涸的枯井。在那样的深井中,叫人探寻不到一丝对“生”的渴望。
除却寂灭,她心中还有解脱。
这一天终于来了。
从她手刃邱世延以後,心灵仿佛上了一把重枷。她杀了庸都的高官之子,不知何时会有人来向她讨代价。
爹娘枉死,她无处鸣冤;姐姐们杳无音信;赵明钦被放逐在荒芜边界的尽头,布满尖锐倒刺的铁丝网盘成巨大的屏障,将一切企图穿越它的想念隔绝在外。
里头的人,不遇大赦,非死不得出。
她与活下来的亲人似乎再也等不到再见那日。
落入官兵之手的那刻,仿佛压在她身上数年时光的千斤重担重重卸下,卜娉儿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与释然。
如若死亡能消匿污秽,洗涤人心,那麽她愿意将漂泊的生命交出去,换回心底一片清明。
死都死了,那便死得更坦荡些。
索性将庸都那桩看起来八竿子搂不到她身上的命案也一并交代了出去。
邱仁善也在崇安,她明白自己不会死得很好看。那正是她所求。
刑鞭一下一下落在身上的时候,皮开肉绽,她竟觉得很安心,甚至有些高兴。
外界的声音在耳中变得越来越小。
牢房的铁门被挤开,发出尖锐而痛苦的摩擦,传入她耳道中仿佛只是风吹动林叶的“沙沙”声。
“娉儿。”
似乎是赵明钦。
赵明钦站在过去的岁月里,还站在家中庭院里那棵石榴树下,将最大丶最红的果子从枝上拧下来,兜一袍子,招招手,“娉儿,快来。”
又朝赵盼之与赵顾之房里喊,“大妹,二妹,你们也来。”
赵明钦抽出佩剑,在石榴萼端轻轻划出四边方正的缺口,手握着稍稍使劲,显眼的青筋更凸起些,将红润的果子掰成几瓣。
几人剥开分吃了,将剩下的石榴果放进木桶,吊在井水里冰着。
赵明钦的音色就如同浸过冷水的鲜果子,甘洌,清凉。
卜娉儿手撑在潮湿的墙壁上,无力地下滑,将方才描绘出的轮廓抹平了一部分。
“娉儿。”
那样熟悉的声音,仿佛穿过岁月的重叠,隔着天渊与弱水,传到耳畔。
她就快要什麽都听不见了。
一双大手将她揽进一个结实的胸膛,紧接着,她双脚便悬空,人被抱起。
牢房的门低矮,赵明钦俯身出去的时候将她抱得低了些,听到了微弱的呢喃。
“……帕子。”
“帕子?”赵明钦道:“娉儿,你要什麽帕子?”
“还给……我……”
帕子?陈良玉微微吃惊,命都要没了还惦记着什麽帕子。难不成是她盖了印的那方手帕?
牢头一听,浑身一激灵,“帕子,有有有,这死囚……”
脱口而出‘死囚’二字,才惊觉来的这两位是他惹不起的大人物,尤其那等在牢房外的女子,气度不凡,连太守杜大人都得走在後面陪同。既亲自来地牢这样的恶浊地找那个死囚,想必那死囚应该是什麽打紧的人物,于是换了一个有礼的说辞,咬字道:“这位姑娘。这位姑娘来时身上确实有一块锦帕和几块铜板,可那锦帕的料子是上等货,不是拾薪背柴之人买得起的,便以为是她偷来的。她不认,也说不清来历,便缴了丢在库房。”
可後来他看这帕子值钱,又无主,便趁无人注意揣自己兜里了。
陈t良玉皱了皱眉。
那方手帕上有她的大名与军印,就算她的名讳不响,难道竟无一人认出那盖印是军中印记?
赵明钦抱着人往出处走。
杜佩荪道:“去找来。”
狱卒应着,飞快跑去找。
牢头将人拦下,“东西是我存放的,我去找,我去找。”
装模作样跑了一圈,去库房翻了翻,将帕子从自己身上翻出来,双手奉上。
帕子拿到手陈良玉才明白为何无人拿着这方锦帕来找她,她血书那几个字早已斑驳不全了,盖上的印颜色在锦帕上本就极淡,被汗水浸湿过,完全看不出那处原来是什麽。
车舆驶回边驿。
墙根儿蹲的人不见了,江伯瑾不知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