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落的发丝不经意间扫过玄色衣襟,惹得心头微痒。
陈良玉浓密且长的眼睫在面颊投下一片阴影,总忍不住偏头偷看谢文珺低垂的眉眼。
时和岁稔,不过是这般模样。
谢文珺垂眸看着两人纠缠的指端。陈良玉虎口生茧,是她常年握弓骑射磨出来的,右手拇指根儿有一圈浅白的淡痕。
这里缺了些什麽。
那处应有一枚扳指的,用来勾弦。
陈良玉忽觉拇指根儿微凉,低头一看,谢文珺将一枚青玉扳指套在她手指上,内壁刻着的“玉”字正硌在那一圈淡痕之上。
扳指上没刻什麽特别的图案,只在圈壁上浮雕着缠枝纹。
枝蔓相缠。
陈良玉想到了什麽,翻开谢文珺丢回来那枚香囊,里头是一些寻常香草,她一急,把香料全倒在桌面上,“卖香囊的阿婆骗我。”她嘟囔了句:“阿婆明明说她的香囊里有赤豆。”
香囊缝进半钱赤豆,遥寄相思。
阿婆如是说,哄着陈良玉乐呵呵把一屉香囊全买了。
陈良玉拨了几下,总算从一小堆干草料里看到颗指甲盖大小的红豆,拣出来,拇指与食指将浑圆的豆子拢在指端,细细看着。
“殿下,你看。”
赤豆顶端有一抹月牙形的脐痕。
“民间也叫它相思子。”
言讫,那一抹赤红已经躺在谢文珺的手心了。
谢文珺问:“种在土壤里,能发芽吗?”
“不知道,也许能罢。种下试试。”
“好。”
霞光还未暗下来,琼台檐角飞来两只雀鸟,趾爪扒在琉璃瓦上,嘁嘁喳喳。不多时扑棱着灰褐色的羽翅,又飞走了。
琼台下传来哨声。是荣隽。
这哨音意味着这片儿地方又有耳目在附近活动了。
谢渊在太皇寺押了荣隽,从谢文珺手中拿走检人司之後,庸都宛如一个巨大的哨卡,遍布探子,飞鹰走狗多出一倍不止。
陈良玉走到凭栏处,朝下一望,登时皱起了眉。她早半日已叫亲兵卫把这片地儿的耳目扫净了,却又驱而复返。
检人司涣如散沙,本就难以统御,陡然增了许多人,倒成了捞偏门发财的去处。付几两碎银,人人皆能驱使得了他们。如此还不尽然,坊间的青楼丶赌坊随处可见身穿布衣丶左顾右盼的市侩倒卖消息。
如此倒也省事,塞点银子就能全打发走。
长宁卫和长公主府的车舆在长街驻停许久,又招了检人司的探子来。
底下一长宁卫小卒正揽着挑担货郎把人往巷子里驱。
谢文珺道:“本宫不宜久留。”
“一起走。”
陈良玉拾起佩剑,再朝下一看,眼角馀光不经意掠过荣隽身边一位医者打扮的人,那人背着一口木匣子。似曾相识。
她转身与谢文珺一同走下琼台。
“殿下。”
“铁錽信筒不止可以传消息,必要时,或不必要时,也可以传些家书。”
琼台下,长公主府车舆t一旁候着的果真是熟人。裴旦行见陈良玉与长公主一同从琼台出来,有一瞬讶然。
陈良玉道:“裴庄主,一别经年了。”
裴旦行执了大礼,撩袍叩拜,“草民拜见大将军,还未当面谢过将军大恩。”
陈良玉将叩拜之礼挡了。
“客气。虽知晓凌霄山庄的案子是东胤尤家所为,可此事不在本将权责之内,本将无权为裴家翻案,裴庄主的大礼本将受之有愧。”
裴旦行道:“尤家落狱抄家时,大将军特意遣人来梁溪城告知,草民心结已解。这礼,当拜。”
他双手交叠举至眉心,缓落于膝前。起身时,仍是半躬着身子,後退三步才挺直腰背。
随後他朝谢文珺一揖,“长公主。”
谢文珺问道:“何事赶来见本宫?”
“柔嘉公主的痴症一时难以治愈,草民已为公主施针,开了药方,再施针便得等到三月之後。草民想请长公主谕令,前往西岭,三月後再回庸都。”
裴旦行说罢,转身面向陈良玉。
“听闻大将军部下身负重伤,至今昏迷,草民学医数载,或能帮得上忙。”
陈良玉心知他此去是为叶蔚妧。
虽不知这些年月发生了何事,却不难瞧出叶蔚妧有意躲他。二人的关系似乎有那麽些水火不容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