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陵区一弯弧光,两处相思愁。
钦天监择吉,宣元帝入葬之日就在五月二十八。
今岁入夏後,庸都连旬阴雨,至五月下旬,晴雨还是交替个没停,刚见着点日头,转眼又飘起雨来,天侯总也放晴不了。
庸都风雨不歇,苍南郡南部却发生旱情,水稻大面积枯死,河州夏汛导致的洪灾也亟待解决。政务紧急,谢渊无法亲往皇陵为先帝送葬,经礼部与中书省会同议定,先帝梓宫出殡下葬之日,由长公主谢文珺至广帝陵代行下葬大典。
皇上只需在庸都同步祭奠仪制,以符合礼制。
时下是五月二十七,宣元帝梓宫移送皇陵头天。
“给朕斩了他!”
崇政殿内,谢渊怒极之下,下旨将北境尧城守将代穹处以军法,斩首。
翟吉被陈良玉打退至关内以後,北境虽再未大肆兴兵,可小股的丶零星的战事频仍。
陈良玉离北境赴庸都之际,密布了云崖与湖东两地的防务,如她所料,在她走後又有雍军猝至干扰云崖与湖东烽燧台营建的工事,景明率鹰头军正面迎击,敌退。
不久,雍军又至尧城,尧城守将临阵退缩,弃城而逃,幸而卜娉儿及时率云麾军赶到,与雍军死战,折损锐卒上千人,才守住尧城。
谢渊处死尧城守将,却将此战谢ing器饩提报的军功簿压下,不再授衔。
他打心底里不觉得一支尽是女兵的娘子军能有多麽骁勇善战。
女人堆里固然出了一个有统帅之才的陈良玉,可天下古往今来,也只出了一个陈良玉。
从前他放任了种种僭越之行,募女兵,办女院,甚至异想天开欲插手朝廷命官选拔,首开女科……彼时他念及女子教化确是历代未竟之事,一试而已,成不了气候也无妨,便准了。却没细想,这背後助长了有些人日渐膨胀的野心。
该停下了。
这场在他眼里扮演了许久的闹剧,该停下了。
谢渊从崇政殿出来,踱到殿外的墀台上,望着那片望不见晴色的天。
一连阴雨许多天,闷热感总算退去,风清爽,凉得沁人。
他负手而立,幽幽叹了口闷气。
郑合川以为他是忧惧明日天候依旧是个雨天,先帝不能安然入葬,想开口劝慰,转念一想讲那些车轱辘话也是无用,徒惹陛下心烦罢了,便闭嘴不再言语,默默侍立在谢渊身边。
禁军大统领蒋安东行至墀台,在谢渊几步外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禀道:“臣参见陛下。啓禀陛下,北衙神武军已全数开赴城南,沿长街至外郭门布防,各哨卡均设双岗;龙武军亦已赶赴皇陵,分守陵门丶神道及地宫外围,两处防务皆已安排妥当。”
谢渊没有立即给予回应,他冷冷地看了蒋安东一眼,脸色尤其不佳。
先帝尸骨未寒,太後宫里便传出丑闻,这样的事,空xue来风还是确有其事,皆是有损皇家威名,不堪说。
只是眼下要用人,还杀不得他。
蒋安东品行不堪,但最起码是条听话的狗,派得上用场。
蒋安东低着头,跪了片刻,未听谢渊再吩咐什麽,只是後颈莫名蹿出一股冷意。
脑袋上方随即传来谢渊沉冷的声音,“江宁离陵时,若荣隽还跟在她身边,不必再来报朕,诛杀!”
“臣遵旨。”蒋安东道:“陛下,若长公主离陵时荣大人尚在,大将军当如何?”
话语凝滞须臾。
谢渊道:“她自会来见朕。”
谢渊转身走回崇政殿,坐回御座,殿外的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窗外的风又起,吹得殿内的黄绸帘轻轻晃动,像极了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他向来知道陈良玉与谢文珺年少时有些情谊,谢文珺曾在宣平侯府暂住过一小段时日,由陈良玉教她骑射。
但那时,陈良玉是很不喜江宁的性子的。
连他也瞧得出来二人并无深交。
可从什麽时候起,一切就变了?
他叫人盯紧北境与长公主府,书信往来都很少,宣平侯府与长公主府往来也不频繁,明面上,她二人实在不亲近。
谢渊想不起到底是从哪件事开始,他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
人与人之间的分寸,往往藏在那毫厘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