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燮习惯使然,问起功课,“书抄得怎麽样了?”
鹄女道:“已抄了三册,还馀下三册没抄。老师,黛青姐姐什麽时候嫁去草原?”
谷燮算了算,“六月。”
鹄女低头掰手指头,道:“来得及抄。”
谷燮点头赞许,随即吩咐她道:“你去叫稻米和小黍牵马,上粤扬楼打包些好酒好菜,尽快回来。”
“我这就去。”
鹄女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一阵风似的从廊下跑过去了。李彧靖道:“我尚且不饿。”
“不是给你的。”谷燮道:“我去见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得拿些好酒菜贿赂他。”
宣平侯府不短江伯瑾的吃食,他却一如既往地见到酒菜两眼放光,好似饿了几十年。吃饱喝足一抹嘴,饱叹一声,“味道不错。”
谷燮站在一旁,侍候江伯瑾进完了膳,又为他斟来一杯温茶。江伯瑾低头吸溜杯中茶水,漱了口,“多谢款待。”说罢便往躺椅上一仰,睡下了。
谷燮朝他一拜。
“先生,我有事相求。”
江伯瑾闭目仰面,很快打起呼噜。醒来时,一睁眼谷燮还在,脑袋昏沉间,江伯瑾断臂举过头顶懒了个腰,“你有事就说嘛,至于等这麽久。”
谷燮道:“不t敢惊扰先生休息。”
实则,她明白江伯瑾早已猜到她的来意,也知道她所求为何。贺国公的门生,对朝局微末的变化都是一等一的敏锐,更何况接连发生这许多大事。
江伯瑾是盘桓在囚笼中的蛟,叫人削了鳞丶砍了爪,无权无兵,只能终日卧着。
谷燮看得出,他不甘心。
江伯瑾道:“也就你,还唤我一声先生。陈家那个小兔崽子……不想提她。再给我倒杯茶来。”
谷燮忙斟了茶,递到江伯瑾嘴边。
“就当是为了你这杯茶,老朽替你去一趟太皇寺。正巧,老朽也想再见见故人。”
江伯瑾行至太皇寺山脚下的镇上,果然到处都有刀鞘缠布条的禁军。虽然身穿布衣而非明光甲,可那横刀刀形太过好认。
他戴了顶草笠,一双断臂太招眼,不想惹人注目,几下便闪身进了一家酒馆,瞅准角落里桌椅无人,就此落座。
一大清早,酒馆客人寥寥。
酒馆夥计紧跟着跑过来接待。
江伯瑾道:“听说你们这里有和尚酿的酒?”
酒馆夥计应着,“太皇寺净觉师父的酒是最好的,有香客来这儿就为那一口酒,净觉师父好几天才下山一回,不到晌午酒桶就舀空了,来晚了可抢不到。今儿客官你运气好,酒刚送到後院。”
“一听就不是什麽正经和尚。搬一坛来。”
“好嘞。”
夥计去了不久,从後院出来一个和尚模样的人,与账房结账。
店家正与邻桌客人说道。
“这和尚不理人,每次下山,就是送酒拿钱走人,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哑巴。”
净觉和尚结了账,便拉起板车从酒馆後门出,去下一家送酒。
夥计捧着酒坛,满满倒上一大碗。
江伯瑾抿一口,夹着酒坛沿车辙追上去,净觉和尚从另一家酒馆出来时,江伯瑾蹲坐在墙角,“卖酒的,你这酒不醇。”
净觉和尚一听此话,卸了肩头的板车,朝江伯瑾走过来。和尚步态明显有些着急,一副要上去干仗的架势。酒馆夥计以为和尚要打人,一个接一个地扭头看戏。
和尚走到面前,抄起江伯瑾怀中酒坛猛灌一口。并无二般。
又是哪个爱消遣人的醉汉。
酒坛塞回去,和尚又架起板车。
“祝山,手艺不如当年了。”
江伯瑾缓缓仰起头,草笠檐儿随之擡升,露出底下一张苍老的脸。
净觉和尚僵立半晌,一转瞳,草笠下的那人身体两侧空荡荡的袖管尤其刺目。
眨个眼的功夫,三四行泪齐齐淌下来。
“主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