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敢想到以後,根本想不了那麽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多靠近一点就多靠近一点。本来就什麽都不曾拥有的人,多得到一点就是莫大的幸福。
以後丶未来,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奢望。
“我……我没想打扰你的,你有你的生活,”他重复着苍白无力的辩白,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只是……忍不住。”
“忍不住什麽呢?”
谢钧瑜追问,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非要他把所有心思都剖开来的执拗:“忍不住想知道我在做什麽?忍不住想替我打点好一切?还是忍不住……想见我?”
最後三个字轻得像羽毛,轻轻刮过许跃最敏感的神经。他猛地擡头,撞进谢钧瑜清亮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厌恶,只有一种探究似的坦然神情。
他被这样的目光烫到,又飞快地低下头。
所有的心思都被谢钧瑜摊开放在明面上,此刻他就像躺在砧板上,只有等着对方鱼肉他的份。
谢钧瑜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的鸵鸟样,心里那点复杂的情绪又翻涌上来,认命似地叹了口气,语气终于放软:“哥,擡头。”
许跃身体一僵,迟疑着缓慢擡头,眼神闪烁,左右飘忽,依旧不敢与他对视。
“看着我。”
谢钧瑜的命令声不大,却有种不容违抗的力量,许跃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怯怯迎上了他的目光。
“想见我,为什麽不直接和我说?我之前答应过你,不会不理你的,是不是?”
谢钧瑜其实挺纳闷,以前自己也不是没婉拒过,许跃安静一段时日又若无其事找自己玩来了,怎麽这次却不再遵循之前的规律?
许跃闻言,心里的苦涩之意更为浓烈:“小瑜,我不是听不懂拒绝……在医院里,你已经拒绝过我了。你那时候很虚弱,我怕丶我怕我的冒失会刺激你。”
如果因为他的情不自禁,又将悲剧重演,他怎麽可能原谅自己。
感情是怕自己又在鬼门关里走一回。
知晓了原因,谢钧瑜颇为无奈:“我还没脆弱到那种程度。”
对方担惊受怕地胡思乱想,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把话都藏在心里不愿说,许跃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知道他的想法。
人毕竟还是得长嘴,谢钧瑜认认真真思索了一会儿,沉吟道:“我拒绝你,是因为我觉得我那时候……给不了你想要的回应。你对我总是很好,看上去似乎什麽也不图,我身边的事情乱糟糟的,如果我随便就答应了你,以後一定会让你很伤心。长痛不如短痛……你明白的吧?如果我对你的感情负不了责,就不应该让它开始,要是贸然答应,你受了委屈,我会很内疚的。”
许跃直愣愣地望着他,似乎一时无法消化这一突如其来的剖白。
小瑜……原来是因为不希望他受伤吗?
“许跃哥,你对我好,我很感谢你的关照。”谢钧瑜继续往下说,语气变得严肃:“但是这种方式我不喜欢。我不需要谁躲在暗处为我付出奉献什麽,这样只是自作主张丶自我感动,我不会觉得你用心良苦,只会很苦恼的。我们一直是朋友,有什麽事,你都可以和我沟通。”
“可是你会拒绝我,”许跃哑着嗓子,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失落,“拒绝得多了,也会渐渐失去耐心,我怕你烦了之後连朋友都没得做。”
谢钧瑜闻言,不由沉默。
对方的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耐心总有消磨殆尽的一天,可他似乎做不到对许跃那麽残忍。
他做不到对许跃一刀两断,许跃也做不到对他死心,于是拒绝不彻底等同于彻底不拒绝,明知道对方的心思,却不能干脆利落地断绝来往,不上不下地吊着,于双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许跃哥,”他最终开口,声音缓和了许多,“房子的事谢谢你,让我在这边能安心落脚,搬出来住的条件是比住宿舍好多了,打点公司那边,花了不少钱吧?”
又是翻修宿舍又是买通同事,可见是花了不少心思。
“还丶还好,”对方不知道他为什麽突然提起这码子事,有些紧张,“不算特别多。”
都用上“特别”了,听上去就不是个小数目。
把钱用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浪费。
谢钧瑜叹息一声:“房子的租金我还是照交,要不要涨点?总是占你便宜不太好。还有,以後你偶尔过来住的时候可以光明正大来,不用再偷偷摸摸躲着我。”
那房租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报的数,许跃连忙说:“房租不用交,之前的钱我都给你转回去。”
“这怎麽行,”谢钧瑜不赞同道,“我本来就是租你的房子住呀,房东先生。”最後四个字他故意拉长音,许跃脸红到耳朵根,局促地低了头。
“今天挺晚了,早些睡,明天见。”谢钧瑜看见对方的反应,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哦,对了,晚上回来可以不用那麽小心翼翼的,我睡眠质量其实还行。”
一贯淡然的语调,似乎只是在嘱咐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小事,却让许跃莫名心跳加速,他被对方寥寥几句话冲晕,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小瑜的意思是不是丶是不是默认了自己可以继续住在这儿?
巨大的幸福和狂喜席卷而来,许跃手脚都有些发软,脑子晕乎乎的,哪怕对方已经走回了对面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他仍站在原地,良久,才有样学样地喃喃自语:“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