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说,“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已经永远地属于这里了。”
“我只属于这片广阔的草原,“博日格德说,“再好的酒丶再美的歌声都无法将我留下。”
“你最终会回来的,”公主说,“白房子等着你。”
他离开了,应该说是逃跑了,其他人也跟着他一起逃走了。他们穿过了一片树林,又走过了一片沼泽,在湖水旁歇脚,最後才回到了草原上。
他们松了口气,击掌庆祝,他们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但并没有。
有东西在猎杀他们。
图画变得特别血腥,我的手拈了书角好几次,它没有变厚,就只是凭空多了许多内容而已。刚才我看到的一页似乎被切割成了好几页,中间插入了一些绝不适合儿童看的诡异画面。里面有断肢,挂在树上的人的尸体,塞在马肚子里的人头…画面恶心又猎奇,所有猎杀的图景没有任何逻辑,似乎只是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快乐。我完全不想看下去,却不知道是什麽魔力逼迫着我继续翻页。
那个东西逐渐随着故事的进展显现出了真正的形态。那是一种像野兽一样的怪物,它们肆无忌惮地入侵博日格德的四周,将他的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残忍地杀死,当博日格德哀嚎时,他们露出像人一样的笑容来。
最後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
我翻开这一页,博日格德挥手的角度又变了,镜头挪到了背後,他站在树下,向着远处的一个黑点挥手。
我着了魔一样翻开下一页。
那个黑点挪近了些,隐约可以看见是个房子的轮廓。
再下一页,更近了些,是那座白房子。
继续,再靠近,可以隐约看见白房子里有一些影子。
再翻一页,我们终于可以看清了。
那些影子都是博日格德的朋友们,他们站在白房子的每个窗口前,面无表情地,远远地望着正在朝他们挥手的博日格德。
来吧,他们说,来吧,来吧。
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我们从没有离开。
“来吧。”
我耳畔突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我尖叫一声将书抛了出去,书砸中了毛毡布,直接掉到了水里。我想躲,又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那声呼唤我也不知道是怎麽来的,它刚刚就黏在我的耳边,它从书里出来了,攀在我的肩膀上和我说话。
我一下子退到了角落,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腿在一直发抖。我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闭上眼,那种黑暗的感受还是挥之不去,它刚才在大白天就侵袭了正常的边界,从这本绘本中溢出到现实中来。
我把脑袋蒙在外套里,连呼吸都是颤抖的。整个狭窄的空间里充满了我喘息的声音,从牙齿间隙穿过的气流声变得特别陌生,像某种混乱而邪恶的乐章,咯吱咯吱地在葬礼上奏响。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无法甩脱地缠在我的身上。我又在做沙子里的鸵鸟,明明知道危险近在眼前,却没办法躲藏,更没办法逃走。
大约三五分钟之後,我才隐约调整过来呼吸,但是还是不敢看向那本书的方向。帐篷周围有一些古怪的声音,好像有什麽活物一直在帐篷里面挪动。我脑子里充斥着一些特别不妙的幻想,甚至觉得博日格德其实就在外套的缝隙间看着我,只要我睁开眼,就能在衣物间的缝隙中看见他的脸。
我越想越害怕,只能尽量缩在一起,减少自己所占的空间。等待那种恐惧感逐渐自行消散。
然而,我还没缓过劲来,我身边突然有人“卧槽”了一声。
我身边怎麽可能有人?
这一声很近,像一个没有闪电做预兆的响雷在我耳边炸开。我的眼泪一瞬间就出来了。无论是电影还是小说,天光大亮的时候主角几乎都能获得救赎,但现在外面那麽亮,还能出来肆虐的东西,带给我的恐惧比黑夜里的事物更甚。
我连怎麽跑都忘记了,直到那个人把我直接用力拽起来,我紧张到几乎过呼吸,憋得脸色通红的样子才展露在他们的面前。
“快快快,”金毛看见我的脸本来还有些诧异,但他明显很急,顾不上解释什麽,把我推到了教授那边,“来了。”
“上去。”
教授也没有多说什麽,他把我向昨晚躺的桌子那里推了一下,见我愣着,又补了一句,“像昨天一样,躺上去。”
说着他已经先躺了上去,我的身体先于我的脑子做出了服从命令的决定,我爬上去,躺在他的前面,他的手很自然地就揽住了我的腰。
“别出声,装睡。”
他简短地说。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麽,我甚至不知道回来的他们俩是不是本人,但我实在是没办法自己判断了。我几乎听天由命地闭上眼,教授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我仍然蜷缩着颤抖,他轻轻地拍了我的腰侧几下。
我感觉到了他熟悉的体温,和昨晚一样,只要靠得近些,就会一点点过渡到我的身上。
至少他是个人,不是什麽其他东西。
我只是这麽短暂地想了一瞬,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其他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种似乎拖着脚走路的沙沙声,像是脚步声,但会略微比脚步声重一些,正在缓慢地向着这里移动过来。
我用手臂遮挡住我的大半张脸,开始我是闭着眼睛的,等到那个声音终于进入到蒙古包里面的时候,我又有点好奇到底他们装睡躲避的是什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