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
……
女人局促地站在房子里,身边还围着大概五六个女人和男人,她们神色或警惕或好奇,看着女人身後的林承烨与边迤。
女人手指搅拧着衣角,又将手掌的雨蹭在衣服上,这才小心翼翼地擡眼看房屋最中间端坐的那位老人,说道。
“小女,小女说……她们是从山上来的……”
此话一出,房间里其他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地窃窃私语起来。
“山上……?是春山吗?可那里从没有人下来过……”
“是骗子吧?怎麽可能……”
“但……万一真的……”
“安静。”
那老妇擡起手中的拐棍,重重地在地面敲了两下。她睁开混沌的眼眸,颤巍巍地起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从房间中央走下来,停在林承烨面前。
这就是小满口中的阿妈?林承烨向着那老妪行了一礼,开口道。
“在下名叫林承烨,我确是从春山上来,但……我并非什麽小满口中的春神。”
“小满?”老妪沙哑的声音里带着诧异,她缓慢地伸出手,摸了摸小满的发顶,柔声道。
“您给这孩子取得吗?小满,小满……是个好名字。”
老妪擡起头,冲着脸上疤痕的女人挥挥手。
“阿敏,把小女……不,把小满带走,你们也离开。我单独与这两位客人说说话。”
小满虽然万分不愿,但还是被阿敏抱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这房子,大雨中,看不清他们究竟去了何处。
房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冒犯二位了,雨下得太久,人都不怎麽正常了。赵敏性子急,也是太担心小满那孩子了。她从昨天找到今天,一夜没合眼。”
老妪叹了口气,问道。
“您是青鸾衔芝观的道长吗?”
“我比那些丫头小子活得时间久,知道孟山城里有个很厉害的武林门派。只不过……许多年前,孟江泛滥时,湮没了道观的旧址,从此道观便不知去哪里了。”
“再後来……春山的半山腰出现了些房子,我便猜,那就是青鸾衔芝观的新址,不过从那以後,我也从见过再有道长下过山了。”
“不算是,只是暂住于那里罢了。”林承烨摇了摇头。
“是吗,我猜也是……”
老妪手一抖,眼中弥漫上悲怆,但她未继续说下去。老妪握着手中的拐棍,慢腾腾地转了个身,面对着门前的落雨。
“我今年已经九十多岁。刚刚你看到这满屋的年轻人,都是我从江上找到的小女小儿。除了赵敏,那是我的亲骨肉。”
“江上?”林承烨问。
“孟江在孟山城人的心里如神明,许多村子的人年年以幼童祭祀,我偶尔会看到从江上飘来的襁褓,于心不忍便偷偷拿回来了。”
老妪居然笑了笑。
林承烨倒是有些意外,从小满口中,她本以为这位阿妈对于河神十分畏惧且虔诚。
却不成想,这位老人心里的善良居然大过了对于河神的畏惧,甚至敢偷偷留下给河神的祭品。
“我只管她们叫小女小儿,就是怕河神听到了,也认不出她们,不知道究竟当初丢的是哪个,就讨不回去。”
老妪笑得甚是得意,露出她没有牙齿的嘴巴。林承烨与边迤听到此处不由得也相视一笑。
“河神啊……我知道河神不会因为几个孩子便平息愤怒的。隔壁本来还有个小楚村,她们年年祭祀,年年为河神送上童女童男,最是虔诚,还不是在上一次河神发怒时湮没了?造孽啊,还白白死了那麽多小女小儿……”
“这孟江泛滥的很频繁吗?间隔时间都是什麽样的?”林承烨掐了掐指尖,问道。
“在我的记忆里,一共有三次。”
老妪的目光变得很深邃,似乎在透过这一场大雨看到相似的十几年前的模样。
“第一次,我没了家,没了家人。第二次,我看着隔壁村子一夜之间沦为河沼。第三次,就是现在。第一次与第二次间隔了四十年,但第三次与第二次只间隔了二十年。”
老妪佝偻着背,看着眼前终日不停的雨,忽然叹了口气,说道。
“还是逃不过,这孟江终于要带走我了。”
林承烨伸手接住一捧从屋檐边沿滴落的雨,看着远方灰蒙蒙的天际,目光如炬,有着独属于少年的炽热,她回头望着老妪,认真道。
“阿婆,我在这里住下,请您为我们找个住处,什麽都行。”
“孟江虽涨满,但还未决堤,这第三次,还不算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