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到“陛下”二字,连她自己都未发觉自己的身体一僵,寒意从脊背向外扩散至全身,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
她忽然再一次,无比清晰地看清“林承烨”于朝堂已死的事实,又庆幸于这个名字落在江湖的土壤中,居然再次抽芽,顺利的成长了。
这次,她又必要在这宫中以“阿烨”之名活过来,才能名正言顺地走入这皇宫的浑水之中,摸清如今的混乱不堪的一切。
覆灭青鸾药谷的凶手,与南齐勾结的莱国皇室之人,视林府为血祭一环的半仙,性情大变的长公主,母蠹的踪迹……林承烨深吸了一口气。
她有些混乱,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那样清晰,却总是缺了一环,偏偏无法串连起来,又或者是她忽视了什麽。
她一时看不透这背後的棋手究竟如何策划,又如何在盘棋中悄然隐身。
……
“……如此说来,父皇您就是同意了?”
“咳,咳咳……你知道,自你母皇去世後,朕也未再结亲。家宴不过寥寥几人,看着也甚是凄凉。今年啊,就……就随意吧,将与朕交好的几位老臣也邀请过来……热闹热闹……”
虚僞的谈话比想象之中顺利,又或者是因为她未再提林府二字,陛下对她的态度异常和煦,甚至有兴趣问起了她在并州时遇见了何人,有何奇遇。
魏景辰一时拿不准陛下的心里,于是想了想了,又把边迤这个无比安全的人拿出来,说自己遇见一江湖游医,医术相当精湛。
只是她话未说完,那恻缠绵病榻的皇帝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连带着床边垂下的白色帷幔都颤动着。
“叫……什麽?那位游医……”
“回父皇,那人名为边迤。她一介江湖之人,武艺高强,儿臣本想邀她来为您诊治,可这人不知何时竟偷偷离开了。”
魏景辰上下嘴皮一碰,瞎话尽出,还要装出一副懊恼的模样。
父皇问这话又是何意?平日里对她不闻不问,此时又关心起一个江湖游医了?魏景辰心中冷笑,她不知道与父皇的虚与委蛇还能持续多久,还该持续多久才能撕开父女亲善的僞装。
“见到了……好啊……见到了就好……”
魏云遏的声音很轻,含糊在喉咙,似乎已经病的说起胡话。魏景辰皱了皱眉,刚要问此话何意,魏云遏忽然又开口,声音低沉。
“你还去永佛寺陪了云墨一段时间,她如何?”
“姑姑身子没有大碍,只是想让我常陪陪她。”
“好。”魏云遏的回应很简短,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魏景辰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想太快让父皇觉得她已起夺位之心。但这次她能回宫也是姑姑从中斡旋,陛下大概率已经疑心她是否从中立倒戈向长公主……
就在魏景辰头疼此事时,忽然帷幔後的影子佝偻着坐起来,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辰儿,不要与云墨走得太近。”
“父皇明鉴,儿臣自知才思不及兄长缜密,智识亦难企其高度,惟存赤诚之心,愿为莱国百姓略尽绵薄。此外诸事,实非儿臣所敢妄念。”
“不,辰儿,与那些无关,朕知道你本性如何,只是……你不知道云墨她究竟是何人。”
房间内蓦然沉默下来,父女二人隔着白色帷幔,明明不过三步远,也如同不可跨越的天堑一般。
魏景辰看着那个比起自己离开时更加孱弱的影子,内心却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父皇已经五十馀二,身体已经孱弱至此。而更让人觉得悲哀的是,她对于这人的濒死异常冷漠,她觉得他不该死的原因不过是时机不到,还有那份不知谁手的遗诏上大概不会是她的名字。
“儿臣明白。”
魏景辰本还想说什麽,却见一身体纤瘦的男子端着托盘走进,他将头埋得很低,小心翼翼地跪在皇帝的床边,将托盘举过头顶。
“陛下,该喝药了。”
魏景辰一瞥,上面放着的是一碗温热鲜红的汤药,应当是调理身体的。她走上前,将那侍男的脸擡起,仔细端详了一番。
长得白净,就是瘦得有些脱相,一双眼睛很大如鹿眸,却无神,没有活气儿。那手细瘦,也没有老茧,根本不像是做伺候人活儿的人。魏景辰立马觉得古怪,皱起眉头问道。
“你这奴才怎麽有些面生?何时来到父皇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