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魏景辰并未与她来信暗示什麽。所以,林承烨知道自己面对的或许是魏景辰一个人,也或许是魏景辰与其率领莱国的精锐将士,那便说明她的计划已经败露。
不过好在,她没看错人。她与魏景辰之间这种古怪的默契依旧在,她与她纵使互相都觉得与对方非同一路,可偏偏就是能够理解。
林承烨轻轻咬了咬腮边的软肉,闭上眼,似乎耳边有河流奔涌而过的声音,但又似乎是从她每一根骨头中冲刷而过。
至此,棋盘上所有的暗棋明子已经尽数落下。
只待明日,迎春大典。
……
林承烨擡头望着今夜月,细瘦得如天空裂开了一道缝。
她没想到魏景辰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要与边迤单独说点什麽。林承烨望着远处,两人的立于客栈树下,隔着很远,两个人也只不过说了一炷香的时间,魏景辰就离开了。
等边迤回来,林承烨单刀直入地问。
“她单独找你做什麽?”
“她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吗,所以问些与师傅有关的事……毕竟,那是她生母。”
边迤一愣,立马回道。
这个回答合理得过了头,这是林承烨想过的几种问题中最为可能的一种。
但林承烨依旧皱了皱眉。
“无论魏景辰说什麽,你都不要听,也不要答应。”林承烨其实想不出这两人究竟还能说些什麽,自己说出这话都觉得颇为无赖。
可她别无它法了。林承烨不可遏的想到黄芩东,她们的境遇兜兜转,竟是如此相似。但不同的,是如今的她已经完全可以理解黄芩东做出在最後关头放弃的选择,一切只是因为太过于痛苦,而复仇成功也不会减轻这般痛楚,只是让痛苦变得更为绵长罢了。
要用如今陪在自己的身边人,去还已死之人的公道,这到底是不是合算的账?
可这不是买卖,没有金银用来衡量的说法。林承烨忘记那时究竟有没有听到眼前人的回答,只是那夜那人那景在很多年後依旧能够想起。
……
祭天于南,祀地于北。
四月四当天,树静而风止,是个难得的好天。整个临溯城从清晨雾气未散之时便很是热闹,百姓早早在街道两旁等着,望着御道。
很快,不知是谁玉辂自皇城正南门而出,沿中轴线御道前行。
巫马奕着玄色与金色,绣有日月星辰的袍服,她与魏云遏同乘,这人脸色更为苍白,好像要被身上的玄衣压死。她们身边身边,仅有柳玥一人侍奉。
沿途禁军肃立,无数百姓跪拜围观,有胆大者,悄悄擡眼而望,也只能看到车帘之中,长公主殿下带着的金色面具。
若说一开始,她们也是不习惯看这面具。可每每长公主殿下与陛下并肩而立,陛下那张面容太过于消瘦苍白,倒不如长公主殿下的面具威严许多。
玉辂中,巫马奕皱了皱眉,手指在膝头轻点。
她为何如此……心慌。
自从取代魏云墨,坐上这莱国长公主的高位二十馀载,从未曾过这般强烈的感觉,似乎有什麽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
可边迤哪里还有能与她抗争的底牌?她几乎剖心强行脱离脱离母蠹的控制,即使能用春风化雨茍活,不过两个月,无论如何也恢复不到从前半仙的实力。
而她……巫马奕慢慢攥起拳,忽然又松开。下一刻,百姓的尖叫声四起,一阵骚乱,喊着街边房屋外墙裂开了裂开了,砸下来了,又说着地面也裂开了,是不是有鬼神来过?
是啊,巫马奕眯了眯眼,忽然嗤笑了一声。
不论如何,她都是真正的半仙之躯。而边迤不过一断剑身残之人,又有何惧?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下第一。
就算是她今日想要鱼死网破,搅乱这迎春大典,也不过会成为她立威的垫脚石,成为她成为天下之主路上的亡魂罢了。
若是今天倒是正好,若是她敢来,倒是能够给天下人展现她的威严之姿。巫马奕眼神慢慢变冷,心中的无端心悸也消失无影。
很快,车队已从临溯城正南门而出,巫马奕无需询问或者探头遥望,单单铺展内力便可感知春祭坛所在之处,她便用指节撑着额头,眼睛微闭,呼吸均匀,似乎是小憩。
玉辂停,巫马奕便站起身,拂开下人的想要扶住他的手。脊背挺直,目不斜视,注视着眼前圆形丶三层的露天石质祭坛。
四面环绕矮墙,各有汉白玉棂星门,中心伫立一块“天心石”,通体简洁而肃穆。
登上之人,似乎可以苍穹为顶,直接与天对话。
巫马奕的神色顿时轻松下来,她负手向前,竟是快了魏云遏半步。但群臣百姓,似乎也并无人敢言不对之处,只敢恭顺地低着头,等待着时辰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