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愈也不知道那究竟该称为什麽。
不过是几根柱子搭了个框,往上铺了些晒得半干不干的草而已。木柱钉得不牢,被秋风一吹便晃两下,飘下一搓又一搓猫毛似的碎草沫。
现下不算太晚,邻人熟睡的少。平愈跃上那截枯枝,伸臂捞起乾坤圈重新给哪咤戴上。她动作中皱着眉问:“真是这?”
“乾坤圈不会出错。”
哪咤任她摆弄,思付道:“我们去看看。”
平愈应了,她正要落地,却在身形调转挂在枝上时动作停住。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朝着这草房子走去。这屋里的小泥巴是只弱不经风的小妖,另一个是眼盲口哑的残疾人,若是有人作恶,这二者怕是难以招架。
平愈一个眼神,哪咤的鞋尖便贴着地面蹭过。
被轻触到的碎石顿时变作残影,人影惨叫一声猝然跪地。
“小畜生,是不是又是你!”
他怒而拍地,凶狠地朝後看。
“又”字很耐人寻味,听得出此人已是惯犯。
却见来得不是脏兮兮的小泥巴,而是两道鲜亮的长影。哪咤听他这话,又踢去一枚石子。这次碎石击穿了他的牙面,叫男人成了豁牙的面貌。血丶牙丶石头,掺着血流下。浓血浓痰腥得发臭,被他“哇”一口吐出来。男人後知後觉扒拉着沾满土尘的混合物,惊恐看向来人。
哪咤居高临下:“下次是舌头。”
他的脸埋在夜色下,瞳孔像血点,风呜呜地啸成狼吟。少女倒是钻在月光里,她笑问:“你来做什麽?”
“我来……”
男人磕磕巴巴,没能说完,屋子里便又出来一人。他身形偏胖,边走边在系裤带,看起来很是爽利。随他出来,掩着的门也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贴着门缝涌出,平愈屏住呼吸,猜到发生了什麽。她打眼一瞥,狭窄的缝里,小泥巴流着鼻血跌坐在地上。
从屋里出来的男人还不明所以,问向平愈三人:“你们这是在作甚?”
他想了想,顿时了然。脸上露出□□,低低笑起来:“女人也来找送子仙?”
平愈瞬间冷了脸,出言下令:“哪咤,都带走。”
混天绫嫌弃地不肯缠人,哪咤只好扯下两片宽叶飞去。叶片粘了人唇便撕不下来,他劈手拽过二人头发朝林中拖去。
哪咤先走,二人四足如爪在地上留下长痕。平愈留下,她隔着门缝与小泥巴对视,不知该不该现在进去。
小泥巴此刻真成了泥巴,她像被甩在墙上再向下滑的泥水,因被人殴打而现了些原型。白日里只影中见到的大蓬尾巴无力地压在地上,她嘴唇颤动两下,对平愈比出口型:
你走。
平愈不忍,便从镯中取出药草与银钱放在门口。
待少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小泥巴这才慢慢吞吞地爬起来。
夜风大作,门缝被撕得宽了些,将里边情形也显出来:狭窄的干草垛里,容不下二丶三人的落脚之地上,几乎没有任何家物可言。一只柜子,一张矮塌便成了全部。缝里只看得见塌上伏着一个女人,瘦得只剩骨头。小泥巴爬去将她抱住,像被浪拍在滩涂上的鱼,只剩这一点水可以汲取。
她便开始颤丶抖,止不住地抽搐。
她在晃,风也吹得门在晃。
哑女无声。
吱吱,呀呀。
抱了好一会儿,小泥巴才将人放开。
她将哑女安顿在榻上,出去将平愈留下的药包拖回屋里。药包丶银子,全都被塞进榻下,里头还有白日里得来的那包面食。小泥巴拿了粗面饼子放上榻,转朝柜里摸去。她手往里探,不一会儿取出两样物什:一锤,一钉。
钉在左,锤在右。
屋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呼吸声,拖物声,还有小泥巴手里的声儿。
她一瘸一拐地往外拖着自己,不断地交击手里的钉锤。
她擦丶蹭丶砸,钉与锤乒乓作响,刻薄地响在这夜里,不一会儿就被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