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雨落在树叶上的沙沙声。
我僵直的身体这才松懈下来,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刚才全是逞强…开玩笑,我怎麽可能会打架
重重喘了几口气,我赶紧走到沈思诺面前:“你……你没事吧?她们有没有伤到你?”
沈思诺摇了摇头。她慢慢直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地拍打着校服上沾到的墙灰和雨水。
这时,我才借着从巷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真正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很瘦,校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更显得身形单薄。皮肤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白。五官极其清秀,组合在一起,却带着一种易碎感,却又有些暗戳戳的锋利。
“谢谢你,陆暖笙。”她叫了我的名字,声音依旧很轻。
我有些意外:“你记得我?”
我们是同桌,但这一周来,我们的交流仅限于“借过”丶“谢谢”这类简单的词汇。
我性格使然,跟前後左右都混了个脸熟,唯独她,我不知该如何靠近,她也从未流露出任何想要交流的意愿。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解释。然後,她低下头,在校服口袋里摸索了一下,伸出手,摊开在我面前。
掌心躺着一颗用透明糖纸包裹着的薄荷糖。
“给你。”她说。
我彻底愣住了。在这种情境下,这颗薄荷糖的出现,显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
它不像谢礼,可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它出现的其他用意。
我迟疑地伸出手,从她冰凉的手心里拿起那颗糖。指尖相触的瞬间,我感受到她皮肤上传来的温度。
好凉。
“你的手……”我眼尖地注意到她刚才撑在墙上的右手手背,有一道不算浅的刮痕,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红得刺眼。“你受伤了!”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脸上没什麽表情,仿佛那伤口不在自己身上。“没事,不小心蹭的。”
那种近乎麻木的漠然,让我的心像被什麽东西拧了一下,有点闷闷的疼。
我低头在自己那个塞得乱七八糟的书包里翻找,终于摸到了我妈硬塞给我的独立包装创可贴。
“给,贴上吧,小心感染。”我把创可贴递给她。
这次,她没有立刻接过。她的目光在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上停留了两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才伸手接过去,低声又说了句:“谢谢。”
她撕开创可贴的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我看着那抹刺眼的红色被白色的纱布覆盖,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贴好後,她擡起头,再次看向我。巷口的路灯不知何时已经亮了,昏黄的光线斜斜地照进来,让我看的很清楚了一些。
“走吧,”她说,“天黑了。”
我们并肩走出那条令人窒息的小巷。重新回到灯火通明的主干道。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带着清新的凉意。一路上,我们都很沉默。
我几次想找点话题,比如问她疼不疼,或者那些女生为什麽找她麻烦,但看到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前方,眼神放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的侧脸在路灯下明明灭灭,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快到分岔路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转向我。
“陆暖笙。”
“啊?怎麽了?”我赶紧应声。
“今天的事,”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像羽毛拂过耳畔,“可以不要告诉别人吗?”
我立刻点头,语气笃定:“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这种事……说出去对你不好。”
我理解她的顾虑,被欺负毕竟不光彩,她不想成为别人议论的焦点。
听到我的保证,她似乎微微松了口气,嘴角极轻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但下一秒就消散在夜色里。
然後,她没再说一句话,只是朝我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向了与我家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清瘦的背影被浓重的夜色一点点吞没,沈思诺……她和我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太安静了,安静得近乎死寂,她也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一个受害者。
尤其是她最後看我的那个眼神,平静无波之下,似乎潜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回到家,我掏出那颗薄荷糖,绿色的糖球在灯光下折射出剔透的光泽,想了想,把它放进了盒子里。
那天晚上,我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反复出现那条阴暗潮湿的小巷,和沈思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当时天真的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是我平淡高中生活里一次偶然的“见义勇为”。
我甚至暗自期待着,我和沈思诺的故事,会像那些青春小说里写的一样,始于一场英雄救美虽然我这个“英雄”当得有点不称职。
然後发展出温暖动人的友谊
但我不知道,那颗薄荷糖,确实不是谢礼,後来发生的事让我觉得,那像一个标记。
那张为我量身定制的棋局,已然落下了第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