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在意,但世子显然很在意汤里的糖渍。
章大夫一个激灵,舌头打滚:“肯定是我那婆娘多管闲事丢了桂圆红枣进去,女人家就是心软,连外面的野男人都要心疼!小的回去定好生打她两顿,治治这皮痒的赔钱货,世子息怒,世子……”
魏璋双目微沉,桌上的火苗轻动。
拉长的身影沉甸甸压在章大夫身上。
“闭上你的狗嘴!”青阳知这话污了世子的耳,厉声冷斥,“茵姑娘好歹是老太君身边的人,纵是犯了错,自有老太君和世子裁决,岂容你撒野?”
“自己办事不力,拿女人避祸?”魏璋这话是在提醒章大夫莫要回去胡搅蛮缠。
浑吵浑闹,难免弄得人尽皆知。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章大夫恭敬地伏在地上,不敢再言。
魏璋仍漫不经心碾磨着指腹上的糖渍。
薛兰漪费了这麽大功夫,又是主动献吻,又是故意弄伤自己请大夫。
心思百转千回,原来只为了给老宅那位送一碗甜汤补品。
为了让那人尝一口甜,她连身都献得。
真是有心。
魏璋敲了敲桌面上的鱼食,“把这个也放进药里罢。”
“喏!”
章大夫跪着上前,舀了一勺药舂里的灰白粉末,欲往药盅里放。
烛光在汤匙上忽闪一下。
章大夫才看清粉末的性状,顿时瞳孔骤然放大,僵在原地,“世子,这丶这……”
“怎麽?”
“没丶没什麽……”章大夫呼吸短促难止,瞳孔死愣地盯着勺子,连眨眼都不会了。
只是机械地将粉末洒进药罐里。
与其说洒,倒不如说手抖得太厉害,药粉不受控制,纷纷扬扬落在药罐,融进黑色药汁。
良久,章大夫也没回过神,木然行了跪拜礼离开了。
花厅里,静默下来。
青阳的面色也并不好看,等到外人离开,才支支吾吾问魏璋:“世子当真要如此……”
“不留情面吗?”青阳到底是跟着两位公子一起长大的,忍不住去问,声音却越来越小。
“不该吗?”
他的女人既这般会疼人,他也理应给兄长添置些暖心之物。
魏璋不疾不徐将剩馀的洒入鱼缸中。
原本漂浮在水面上将死的红麟鱼吞咽了粉末,顿时鱼身打挺,眼神有了些许活气。
只是引以为傲的红麟渐渐黯淡无光,如同提线木偶,虚弱摆尾,追随着药粉,渴求一丝恩赏。
这世间万般情谊,皆是蜜里□□。
当断不断,反累其身。
这个道理他早就懂,他的枕边人也理应早些参透。
“我是为他们好,他们该谢我。”
魏璋轻敲了下鱼缸,负手而去。
薄而透的琉璃缸寒声颤颤,让夜更凉。
崇安堂。
薛兰漪正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漫不经心剥着桂圆,忽闻一曲悠远的笛音。
寻声望去,今夜无月,只有稀疏几颗星闪着光。
那样微弱,已足以点亮她的眼。
这笛音是苏茵给她传递的暗号。
阿茵应该已经顺利在药罐里添了补汤和蜜枣,此时药应该已经被魏宣饮下了。
魏宣自小就爱吃甜食,莫看他在战场上威风赫赫,若真到了生病喝药时,定要加些红枣桂圆才能哄着喝下药去。
薛兰漪遂特意嘱咐苏茵多加了几颗蜜枣桂圆,一是想他苦中尚有一丝甜,更重要的是望他尝到一丝甜後,能感知到她在一墙之隔与他同心。
魏宣现在的身体状况恐不是一两碗参汤可以疗愈的。
只愿这几个蜜饯能治他心病,陪他撑到重逢那一刻。
薛兰漪对着远处滑落的流星微闭双眼,心中默念。
“做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