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和奸臣的所作所为早已怨声载道,穆清云到底哪来的颜面让旁人替她申冤?
穆清泓得皇位的手段不堪,那穆清云高居明堂六载,所做所为桩桩件件,又可配得皇位?
“大庸百姓,巴不得你们死!”
穆清泓的话音回荡。
穆清云瘫坐在地上,讷讷望着他,半晌回不了神。
怎麽会呢?
阿澜只是在追捕乱臣贼子,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啊。
她的桃花胭脂是阿澜排一整夜队,在金玉斋买来的。
她的烤红薯,是他们从前在避暑山庄种下的。
她没有扰民,她已经很努力在学国策了。
阿澜也是这世上最善良最善良的人。
幼时,她在避暑山庄受欺负,都是半大不大的沈惊澜挡在她面前。
寒冬腊月,他们躲在漏风的破旧柴房里悄悄成亲。
他挖了一只红薯疙瘩递到她冰冷的手心,做聘礼。
他说以後就由他来养这个家,他要挖一只天底下最大最大的红薯。
从此以後,清清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他是那样好的人。
他们本只是一对寻常夫妻。
怎麽时间走着走着,他打猎养家的刀下全是亡魂?
他只是想挖一只很大很大的红薯,怎麽最後却掘出了城郊一整片乱葬岗?
穆清云一边摇头,一边回眸望向沈惊澜。
沈惊澜眼神虚晃开了。
片刻,又定定与穆清云对视一眼,心虚和歉意交织,最终都被一抹浓情掩盖。
时至今日,他亦没什麽可辩驳的了。
他的视线缓缓从穆清云身上剥离,艰难撑起身子,跪向魏璋,“魏大人,我恶贯满盈,不可饶恕,要杀要剐,我无从辩解。”
“可清清……她是你的学生,你心里很清楚她是什麽样的人,她什麽都不知道,你能不能丶能不能……”
沈惊澜摇摇欲坠,徐徐躬身磕头。
穆清云猛地抱住了沈惊澜,撑住了他欲弯下的腰。
“是!所有的事都是我指使阿澜做的!”
“清丶清清……”沈惊澜孱弱地朝她摇头。
穆清云望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游移,“阿澜是奸臣,我就是暴君!魏大人要处置,就一起处置吧!”
六年了,自从她登基为帝後,她疑神疑鬼,患得患失,不敢看旁人的眼睛,生怕旁人说她一句其位不正。
她日日勤勉学习,她也想做好这件事,奈何她没有那个能力。
因为她没有能力,沈惊澜才要替她拿起屠刀,铲除一切可能的危险。
沈惊澜是好是坏,是阎王是奸臣。
他都是她的夫君,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没有办法和旁人一起唾弃他,那就一起承受恶果吧。
她蓦地抱紧沈惊澜,在他耳边轻轻道:“阿澜,咱们不争了,咱们……可以回家了呀。”
避暑山庄,他们的婚房後,种了很多果树。
白的梨,粉的桃,黄的枇杷,红的石榴,五颜六色的。
沈惊澜曾说:果树是最实用的,开花时可以赏花,结果时可以饱腹。
明年……
五颜六色的花还可以铺满他们的坟冢。
她这一生从来没穿过女孩子花花绿绿的裙衫,死後,再也不用顾及。
她要把五颜六色都披在身上了。
其实想想,还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