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木头滞涩的响声回荡。
阴雨的房间更显昏暗,周围几乎目不视物。
只有五步之外,素白屏风内一盏残灯如豆,勉力散发着光晕,照出内里一方天地。
魏璋端然坐在屏风另一侧。
薛兰漪看不到他的模样,只瞧见屏风上的影子正悬腕提笔,仿佛是在批阅公文。
他翻书的动作极稳,极缓,与平日处理公务时一样泰然自若,看不出什麽异样。
昏黄的烛光在屏风上跳跃,黑影也随之忽明忽灭,看不透摸不清。
一道屏风并未阻隔威压,反而更让人生出未知的恐惧。
薛兰漪不知道屏风之後的人此时是何表情是何心态,她极力隐忍下旁的情绪,让语气显得寻常:“见过国公爷。”
不知是否声音太弱,屏风上的影子未擡头,只继续伏案落笔。
他不说话,薛兰漪只能保持着屈膝的姿势。
可薛兰漪的膝盖方才磕在地上,还有些刺痛,深屈膝的姿势保持不了多久,腿脚就开始发颤,身子亦歪歪倒倒的。
又因极力稳住仪态,额头上渗出细小的汗珠。
她无心去擦,目光一刻不敢松懈盯着屏风,生怕错过他任何动向。
良久,魏璋终于翻阅完了一份折子,宽袖擡起,将折子放到手肘边。
“你如今倒也忙,没空近前了。”魏璋淡淡的,但话中有话。
不知是因为薛兰漪在外逗留半个时辰,让他久等,他心生不悦。
还是暗讽薛兰漪忙着勾结萧丞,没空侍他。
“妾知错了,望国公海涵。”薛兰漪恹恹的。
她今日身心俱疲,无心与他拉扯,只想快些结束这漫长的凌迟。
屏风後,魏璋取折子的手稍顿。
很快溢出一丝戏谑轻笑。
他洞若观火,怎麽可能分不清薛兰漪这声“知错”有多不诚心。
她先是敷衍他关于萧丞的事,如今连与他说话都敷衍至此。
她谎话连篇,何有一丝悔意?
“过来,掌灯。”魏璋的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波澜。
薛兰漪实也保持不住屈膝的姿势,便赶紧起身,双手交叠于腹间恭恭敬敬入屏风去了。
走到书桌前,薛兰漪才看清魏璋今日点的不是蜡烛,而是一只巴掌大的鎏金炉。
旁边放着厚厚一摞纸,一张张扔进火炉,才有些微火光。
那纸张仿是陈年旧物,烧起来有些呛鼻。
薛兰漪不明所以,近前拾起纸张,准备往火炉里扔,却赫然看到纸张上写着“册封昭阳郡主”六个大字。
这是当年先皇册封她的圣旨。
再下层是昭阳郡主的玉牒页丶户籍册丶仪制则例……
所有关于昭阳郡主存在的证据都在她手中。
按理说昭阳郡主即使殁了,关于昭阳郡主的文书和记载也理应存档在宗人府和户部,魏璋却费心将这些都收集了来。
魏璋在罚她。
他要她亲手烧掉自己作为昭阳郡主存在过的证据。
他要昭阳郡主雁过无痕。
他在警告薛兰漪,如果她妄图以昭阳郡主身份逃脱他的掌控,他会将李昭阳和薛兰漪一并毁掉。
从此她既无来时路,也无前路灯,她只是他的附属,无名无姓。
薛兰漪攥着自己存在过的证据,指尖发颤,迟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