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城墙下方传来一阵他此刻觉得最为聒噪却又无法忽视的喧哗。
“陛下!陛下!安嫔娘娘……安嫔娘娘她……”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过围拢的人群,脸上是见了鬼似的惊惶与难以置信的狂喜交织的扭曲表情,“娘娘她没事!她在下面呢!
邵斯志那双原本晦暗绝望丶几乎要滴出血泪的眸子骤然一缩,所有悲痛凝固在脸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白的茫然。
他猛地推开搀扶着他的刘公公,踉跄着扑到墙沿,不顾一切地向下望去——
那个他以为已然香消玉殒丶让他痛彻心扉的身影,正好好地站在城墙根下,虽然发髻微乱,衣衫沾了尘土,甚至还在擡手拍打着身上的草屑。
但那鲜活的模样,分明与坠亡二字毫不相干。
她甚至……还在仰着头,眯着眼往上看,那神情带着几分困惑,仿佛在奇怪上面为何如此吵闹。
“……”邵斯志所有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方才筑起的痛苦堤坝,让他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准备追封的贵妃尊位,那未尽的哀思与悔恨,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荒谬。
对啊,太荒谬了。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转身,疯了一般向下冲去,什麽帝王威仪,什麽沉稳持重,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刘公公和一衆侍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呼啦啦地跟了上去。
祁念安刚和李潇冉交代完刺客的事情,正准备跟邵斯志打完招呼後回宫去看看那几个被押走的家夥,就听见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回头,便看见邵斯志几乎是狂奔而来,龙袍的宽袖被风带得猎猎作响,发冠微斜,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
那双不久前还盛满悲痛绝望的眼睛,此刻燃着灼人的,失而复得的火焰。
他大步走到祁念安面前,猛地停住脚,胸膛剧烈起伏,那目光死死地锁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骨节分明的手白皙带了些尘土,缓缓捧住她,似乎想碰碰她,确认她的真实。
却又在半空中顿住,指尖微微颤抖。
祁念安被他这前所未有的激烈模样震了一下,眨了眨眼,刚想开口说句她没逝,或者像往常一样打趣他几句,然还未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进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
邵斯志紧紧地抱着她,手臂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
的脸埋在她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带着劫後馀生的微颤。
“……”
祁念安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疯狂地跳动,撞击着她的耳膜。
算了,孩子看起来被吓着了,不是,啥时候这麽情深似海了?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擡起手,轻轻回抱住了他紧绷的脊背。
周围的宫人侍卫早已识趣的退下。
只有李潇冉,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相拥的苦命鸳鸯,嘴角微撇,凉凉地开口:“哟,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陛下和安嫔娘娘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死而复生,破镜重圆?”
邵斯志身体一僵,却并未松开祁念安,只是稍稍调整了姿势,将她更严密地护在怀里,头也没回,只当是没听见李潇冉的阴阳怪气。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怀中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李潇冉冲着邵斯志背影无奈摇头,对祁念安比着口型。
【他没我有用!!】
祁念安赞同性的点点头,顺便无奈示意她闭嘴吧。
邵斯志低下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後怕,在她耳边哑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是朕不好,是朕没有护好你……”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这样才能平复那几乎让他崩溃的恐慌。
祁念安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前所未有的外露情绪,心中那点因他平日冷淡而积郁的怨气,似乎也在此刻消散了不少。
她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臣妾命大,让陛下担心了。”
邵斯志这才稍稍松开她一些,双手捧起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确认她除了些许擦伤和狼狈,确实完好无损。
他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情愫,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是後知後觉的恐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更加坚定的东西。
“回宫,”邵斯志沉声命令,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祁念安,“传太医!仔细为安嫔诊治!”
他顿了顿,补充道,“即日起,晋安嫔为安妃。”
这道晋封口谕来得突然,却又在情理之中。
李潇冉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无声地做了个“妖妃”的口型,终究没再说什麽。
邵斯志牵着祁念安的手,紧紧握着,仿佛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
他带着她,在一衆宫人侍卫的簇拥下,无视了身後李潇冉那几乎能戳穿他背影的目光,径直往寝宫方向走去。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