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顿,目光如炬,“与纪家结亲,便是您为这盘死局,寻到的一线破局之机。借纪家杏林世家之声威,百年清誉之底蕴,重开商路,再续人脉,解我孟家燃眉之急。”
“你既看得这般通透,”江云裳的声音陡然拔高,“知晓这桩婚事于孟家乃是雪中送炭!那你凭什麽以为,我会应了你,去退掉这门亲?!”
一旁的吴嬷嬷听得心头一紧,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老夫人这话听着竟像是将大小姐全然当作了一枚换取家族利益的棋子。可她知道,事实并非全然如此。
老夫人这性子啊,越是关切,那话说出来便越是伤人。
“祖母,”孟玉桐并未因这厉声质问退缩,腰背反而挺得更直,目光灼亮,“孙女以为,这桩婚事,绝非解决孟家困境的上策。
“它或可解一时之急,却如同饮鸩止渴,治标不治本!依靠这单薄脆弱丶全系于他人一念之间的姻亲纽带,如何能保我孟家长盛不衰?
“纪家今日可因恩义履约,他日焉知不会因流言或利益,心生罅隙?”
“哦?”江云裳倏然坐直了身体,虽虚靠在椅背上,周身气势不减,“听你这般侃侃而谈,莫非你有更好的法子?”
“祖母!”孟玉桐不再犹豫,骤然撩开衣摆,双膝一屈,直挺挺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
“大姑娘!使不得!”吴嬷嬷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欲扶。
“退下!”江云裳厉声喝止,目光死死锁住跪在堂下的孙女。
今夜这丫头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与往日的谨小慎微截然不同。
仿佛褪去了一层温顺的壳,露出了内里的棱角。
孟玉桐双手高举过顶,姿态郑重地向着上首的江云裳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孙女斗胆,先行向祖母请罪。昔日祖母教导孙女研习医术时,曾严令不得在外人面前显露分毫。
“然数日前,孙女于桃花街偶遇纪家小公子突发腹痛,危在旦夕。孙女深知人命关天,刻不容缓,情急之下出手施救,违背了与祖母的约定。此乃孙女之过,甘受祖母责罚!”
“绕了这许多弯子,”江云裳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麽?”
孟玉桐擡起头,额上已印上一抹淡红,眼神却亮得惊人:
“孙女听闻,翰林医官院新近颁布政令,广纳民间良医。凡医馆医术精湛,经考核卓异者,可录入官家名册,享朝廷扶持,承办公差。
“孙女不才,蒙祖母多年悉心教导,一身医术虽不敢称登峰造极,却也绝非庸碌之辈。当日匆忙救治纪小公子後,更得纪昀公子亲口评断:‘手法精纯老道,强过城中泰半坐馆名医。’”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道出最终所求:
“恳请祖母允准孙女开一间医馆。若能借此良机跻身官册,则孟家困境,非但可解,更能筑起一座由我孟家血脉亲手夯实的靠山。
“此山,根基在我,兴衰由我,岂不比那依附纪家丶仰人鼻息的姻亲纽带,更坚固丶更长久丶更牢不可破?”
“呵!”江云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黄口小儿,口气吞天!开医馆?入官册?你当这是孩童过家家的儿戏?
“你一无人脉根基,二无雄厚资财,仅凭几句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就想一步登天?我教你医术,可不是让你学得这般狂悖无知!”
面对这毫不留情的斥责,孟玉桐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坦然望着江云裳:
“祖母!”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母亲在世时,曾多次对孙女言道:‘阿萤,你骨子里那股不肯低头的倔强,像极了你祖母年轻时的样子。一样的张扬恣意,觉着没有什麽事是自己办不成的。’”
“您年轻时曾那样惊才绝艳,即便如今宝刀归鞘,掩去锋芒,可阿萤相信,您的心仍是锋利的。”
孟玉桐的目光紧紧锁住江云裳微微颤抖的右手,“您心中是有不甘的吧。”
江云裳将手收拢了起来,握拳搁在膝头。
吴嬷嬷心惊肉跳地听着这一番话,紧张地瞧着她,她搁在膝头的手有轻微的颤意。
“大姑娘,您今日是累糊涂了罢,不若早些回去休息。”吴嬷嬷瞧瞧这边,又瞧瞧那边,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
这大姑娘如何知道老夫人年轻时的事情?定是那桂玉芬在她面前说了些什麽,这不知轻重的坏事老货!
“祖母敢不敢同我打个赌?”孟玉桐仍跪着,地板上的凉意透过膝盖一丝丝往上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