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药罐里的药汁开始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苦涩的药香在静谧的药房内缓缓弥漫开来。
孟玉桐偏过头,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探寻,落在纪明脸上,“听你兄长提及,你前几日做了个梦,醒来後便闹着要见我?可否同我说说,梦见了什麽?又为何……唤我‘嫂嫂’?”
纪明闻言,小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眼神有些闪烁,显露出明显的不安。
“我梦见……梦见你穿着大红嫁衣,嫁给了我兄长,成了我的嫂嫂。”纪明小声开口,眼神有些恍惚,仿佛又沉浸到了那个仿佛真实发生的梦境里。
“开头可好了,家里热热闹闹的,你对我很好,你给我做很多好吃的,陪我玩儿……我很喜欢你。”
他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可最後……最後我梦见你病得很重,躺在床上,怎麽叫都叫不醒了……那个梦太真了,我醒了之後心里好难受,我……我就想立刻见到你,只是想看你一眼就好……我去求兄长,可他……他骗我……”
纪明越说越委屈,用自己脏兮兮的衣袖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却越擦越多,带着浓重的哭腔说道:“嫂嫂,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可我真的就是做了这样的梦!而且我从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特别特别亲切,就好像……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一样。”
孟玉桐心中酸涩,伸出手,用干净的帕子轻柔地替他擦拭脸上的泪痕和污渍,声音温柔:“明儿,梦只是梦,它就像是夜里的影子一样,看着再真切,也是假的,天亮就散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地在你面前吗?莫要再为梦里的事难过了。”
她仔细擦干净他的小脸,看着他依旧泛红的眼眶,语气转为认真,与他约法三章:“既然你觉得同我亲近,那我说的话,你听是不听?”
“我听!我听嫂嫂的话!”纪明立刻点头如捣蒜。
“那好,以後万不能再像今日这般任性妄为,做出让家人担惊受怕的傻事。可能做到?”孟玉桐望着纪明,目光平和神态却十分认真。
“嫂嫂,我能做到!”纪明立刻应声。
孟玉桐满意地点头,又道:“还有,以後不准再叫我‘嫂嫂’,这件事你能不能做到?”
纪明下意识点头,但点到一半忽然猛地顿住,他扁了扁嘴,缓缓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执拗小声辩驳:“可……可你就是我嫂嫂呀。”
孟玉桐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发顶,耐心解释道:“明儿,你也说了,那是梦里的事。梦里的东西,怎可与现实混为一谈呢?
“就好比你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鸟,飞到了天上,可醒来後,你还是纪明,并没有长出翅膀来,对不对?梦里的称呼,自然也不能带到梦外来。”
纪明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说自话:“还是不要变成鸟了,我兄长最怕鸟了。他一见到鸽子,就浑身僵硬,直冒冷汗呢。”
“嗯……这也不是重点,”孟玉桐似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斩钉截铁道:“总之,以後不可以这样叫我。否则我可就要生气了。”
纪明擡起头,并未被孟玉桐的‘恐吓’吓到,眼珠一转,开始讨价还价:“那……那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我这麽喊你,可不可以?”
说完,他生怕孟玉桐不答应,连忙补充保证,“要是有别人在,我肯定不这麽喊!我发誓!”
他眨巴着那双乌黑滚圆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只生怕被抛弃的小狗,满是乞求地望着孟玉桐。
孟玉桐被他这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弄得心下一软,终是轻轻点了点头:“……只你我二人时,便随你吧。”
纪明闻言,脸上瞬间阴转晴,开心地一把抱住孟玉桐的胳膊,将自己的小凳子拉得离她更近了些,几乎要贴在她身上。
“嫂嫂,”他像是鼓足了勇气,小声问道,“那你……你以後还会嫁给我兄长吗?”
孟玉桐先是一愣,随即又缓缓摇了摇头,她静静盯着眼前的药罐,没再说话。
纪明见状,小脑袋立刻耷拉下去,显得十分失落。
但没过一会儿,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又擡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孟玉桐,他摇了摇她的胳膊,兴奋道:“那我……我能不能就做你的弟弟呢?你把我从家里带走,我……我改姓孟,就叫孟明!以後就在你的医馆里给你帮忙!”
他看向眼前咕嘟冒泡的药罐,眼睛一亮,指着它说:“我可以帮你煎药!还能帮你扫地丶擦桌子!我丶我还可以帮你赶走那些不听话的病人!我很有力气的!”
孟玉桐被他这番话逗得莞尔,却还是温柔地摇了摇头:“明儿,你是纪家的孩子,你的父亲母亲和兄长都很爱你。不过,你若喜欢这里,以後可以常来医馆玩儿,好不好?”
她耐心地引导,以他能接受的方式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在的地方,在我的医馆做客,和离开家是两回事,明白吗?”
纪明似懂非懂,但看着孟玉桐温柔却认真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嗯……那我以後常来找你玩儿。”
说话间,药已煎好。孟玉桐将药汁滤出,端着药碗和纪明一同回到纪昀的房间。
纪昀仍在昏睡中。孟玉桐扶他起来,和纪明一起小心地将汤药喂他服下。
处理完这些,孟玉桐收拾好药碗,对纪明柔声道:“折腾了一夜,你也累坏了,就在这榻边歇息吧,也好陪着你兄长。”
纪明乖巧地点点头,爬上了榻边的一张矮榻。
窗外,天色已蒙蒙发亮,晨曦微露。孟玉桐为他掖好被角,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房中,囫囵歇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