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七月初七接连到访
临安城中肆虐多时的腹泻之症终得缓解,恰逢七夕佳节,这座沉寂了数月的古城,仿佛一夜之间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藉着这乞巧浪漫的由头,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焕发出劫後馀生的蓬勃生气。
甫过午时,御街两侧便已悬灯结彩,南北瓦舍中丝竹喧阗,百戏杂陈,引得游人如织。
和乐楼前更是车马骈阗,华灯初上时分,整座楼宇便笼罩在一片流光溢彩之中,门前人流络绎不绝,喧声鼎沸。
桃花街本不算宽阔,此刻更是被各式摊贩占满,售卖花灯丶珠翠丶巧果丶香药的摊子鳞次栉比,吆喝声丶笑语声交织成一片。
望仙桥上,早已被祈福的红色丝带缠绕得密密匝匝,桥畔那株老桃树亦是缀满了各式精巧灯笼与彩縧,在暮色中闪烁着温暖的光晕,映照着往来行人带笑的面庞。
临近酉时,照隅堂衆人用罢晚饭,将馆内稍作收拾。
这几日诊务清闲,孟玉桐便未让刘思钧等人过来帮手。他们前些时日也劳累许久,难得几日清闲,自去酒楼相聚了。
刘思钧遣了梅三来邀馆中衆人同往,吴明与白芷皆是爱热闹的性子,逢此佳节,心思早已飞到了外头的喧嚣之中,听得邀请,目光便不约而同地悄悄瞟向孟玉桐。
孟玉桐见他们那副期盼模样,不由莞尔,便让二人随梅三同去,自己则留下来守着医馆。
此时馆中并无病人,孟玉桐独坐于柜台之後,翻开了照隅堂近期的收支细录,凝神细看。
册上墨迹清晰地记录着:五月至七月间,共诊治腹泻病患八百七十二人次,其中重症三十九例,耗费黄连丶葛根丶白头翁等主药若干,石莲子赠药计三十份……
虽药材所费不赀,然诊金与药费收入亦颇为可观,收支相抵,盈馀竟比预想中多了三成。
她合上册子,心下稍慰。这段时日虽则辛苦,衆人皆劳心劳力,但终究使得城中时疫得以控制,更令照隅堂的名声藉此传扬开来。
她本就医术精湛,待病患又总是温言细语,耐心周到,不少曾在此处诊治过的病人,後来身体若有不适,竟会特意绕远路前来寻她。
她暗自盘算,往後的日子,只需这般稳扎稳打,再配制些效用各异的香囊售卖。
如今暑气渐盛,此前备下的安神香囊可酌情减量,转而多制些驱蚊虫丶避秽浊丶提神醒脑的香囊。日後还可再琢磨些诸如药枕丶防疫药散丶夏日清心饮子之类的小物件,既能惠及百姓,亦能增添进项。
她心中已有诸多构想,正好趁着眼下稍得清闲,便可一一着手尝试。
正兀自思忖间,忽闻脚步声起,她便搁下册子,擡眸望去。
但见来人一身云纹锦袍,腰束玉带,打扮得甚是矜贵,只那腰间赫然悬着一只绣工略显不羁丶图案依稀辨出是只乌龟的香囊,平添了几分滑稽。
正是李璟。
他身後还跟着一个形容局促的中年男子,那人缩着肩膀,眼神躲闪,不时偷偷四顾,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
此人是八珍坊原先的掌柜,郑辉。
孟玉桐看着这两人,不知这位世子爷今日又是唱的哪一出,只淡淡啓唇:“李世子,许久未见,贵体想必已大安?”
不过一句寻常客套,听在李璟耳中,却让他心头莫名一热。
他脚下不由快了两步,凑到柜台前,连忙应道:“好丶好多了!全赖你上回妙手诊治!”
“世子言重了。”孟玉桐神色平静,目光清凌凌地扫过他与他身後之人,“不过是借了照隅堂一方陋室让世子暂住,世子得以痊愈,多是纪医官悉心照拂之功。不知世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李璟见她这般疏淡,有些着恼地转过身,瞪了身後的郑辉一眼,语气不善:“磨磨蹭蹭作甚!没吃饭吗?”
郑辉被他喝得一哆嗦,连忙小跑上前,点头哈腰:“小的在,小的在。”
他转向孟玉桐,毕恭毕敬地深揖一礼,脸上堆出懊悔痛心的神色:“孟大夫,是小人有眼无珠,一时糊涂,受了小人蛊惑,行那等构陷照隅堂的龌龊事!此事与我们世子爷绝无半点干系,全是小人自作主张!今日要打要罚,但凭孟大夫处置,小人绝无半句怨言!”
其实上一回经过表兄点醒後,李璟便想过要来照隅堂道歉了,只不过自己到底养尊处优多年,是个娇惯到大的性子,哪里这样姿态谦卑地去讨好过旁人?
于是这事情在他心中搁置了许久。上一回他不甚染上腹泻之症,纪昀带着他来照隅堂诊治,孟玉桐竟也待他如常,他心中便愈发羞愧。
他特意今日押着郑辉前来,一是想借此在孟玉桐面前澄清自己,挽回些许形象;二来,也是存了份私心,想借着七夕佳节,寻个由头再来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说上几句话也好。
郑辉一番话说完,略显忐忑地觑了觑孟玉桐的神色,又悄悄瞥向李璟,心中惴惴,不知这番说辞能否过关。
李璟也颇为紧张地望着孟玉桐,他生平头一回这般低声下气地给人赔罪,也不知章程是否妥当。他原想着不如将郑辉当场责打一番,好替孟玉桐出气,又恐此举过于粗暴,反倒唐突了她。几经思量,终是按捺下来,未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