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乌头碱中毒。”孟玉桐神色凝重,“应当是误饮了驱虫的药酒。你看他的面容,口唇青紫麻木,气息急促微弱,四肢厥冷,脉象紊乱,正是此毒急症。”
父亲症状的确与她所说一般无二,难道真是中毒?
何浩川闻言,如遭雷击,浑身抖若筛糠。
他此时也顾不得去细问孟玉桐的身份,只觉着她拿着医箱,说起这些症状来又头头是道,她应当是有办法的!
他扑通一声跪在孟玉桐面前,抓住她的手腕,涕泪横流:“姑……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爹!你能瞧出他所中之毒,自应当也有办法解毒吧!我何浩川给你磕头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何浩川哭得惨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往下落,又死死抓着孟玉桐的手,眼看着那些流淌之物都要滴到她手里了。
孟玉桐眉头微蹙,用力抽回手,耐着性子温声安抚道:“别慌,先救人要紧。”
她声音冷静,语速平稳,行事条理清晰又有章法。
何浩川也被她周身所展露的冷静气场所染,情绪稍定。
他想了想,眼下情况紧急,自己也没有其他办法,不如就听这姑娘的。
于是抓起自己的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匆匆点了点头,随後退到一旁,屏息等着孟玉桐下一步动作。
孟玉桐目光在竈台四周快速扫过,此间并无可用之物,没多做犹豫,她擡手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用帕子擦拭干净。
手执银簪,她示意何浩川撬开何鸿的牙关。
何浩川依言动作,等何鸿一张嘴,她便用银簪压住其舌根,以防其咬舌或窒息,同时吩咐一旁呆立的夥计:“快取些浓盐水来。”
夥计闻声,也不敢多问,立刻闪身钻进竈房准备。
她又将何鸿的双手放平,取银针刺入其腕内侧内关xue,指尖拈转提插,以泻法疏导心包经气,稳住心脉。
紧接着再取一针,示意何浩川脱去何鸿鞋袜,提针刺向他足底涌泉xue,同样行泻法,引火下行,调和心肾。
两针甫毕,夥计已急匆匆端来一碗浓盐水。
在孟玉桐引导下,几人扶起何鸿,勉强灌入少许盐水後,又依言将他身体侧翻。
孟玉桐并指如剑,用力推按他腋下深处的极泉xue,同时沉声喝道:“吐出来!”
一番动作,何鸿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哇地一声吐出大量污物。
其间夹杂着褐色的浓茶渣丶未消化的食物,以及一股驱虫药酒的气味。
随着污物呕出,他那青紫的脸色竟奇迹般地褪去几分,急促的喘息也渐渐平复下来,虽仍昏迷,但气息已趋平稳。
孟玉桐松了口气,一番动作下来,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也顾不得擦拭,示意何浩川:“将令尊扶到榻上歇息,注意保暖。”
何浩川几人连忙扶起地上的何鸿,离开竈间,往他的卧房送过去。
几人离开後,她在医箱中取出纸笺和笔,开了一张解毒扶正的方子。
方子写完,何浩川正巧回来。她将方子递过去,并叮嘱道:“按此方去抓药煎服,一日三次,连服三日。切记,这套沾染了药酒的茶具万不可再用,日後存放药酒务必谨慎。若令尊後续有何不妥,可以去隔壁的聚福客栈寻我。”
话音未落,她已利落地合上医箱,挎于肩上,快步往外走。
在此耽搁太久,与纪昀约在济安堂的时辰,眼看就要误了。
昨日开口请他相助已是情非得已,若此番再失约,她当真要与这举荐之名失之交臂了。
何浩川双手微颤地接过药方,脸上感激与愧疚交织,他往前几步追着孟玉桐问:“姑娘丶姑娘留步,敢问姑娘芳名?今日大恩,何浩川没齿难忘。您这是要去哪里?是不是耽误了您的大事?我让夥计驾车送您!”
孟玉桐脚下不停,已匆匆步出院门,闻言头也未回,只留下一句:“不必,我去济安堂,就在前巷,你好生照料令尊便是。”
只见她步履匆匆,径直朝兴礼坊深处的济安堂赶去,不多时身影便消失于巷口。
何浩川怔怔望着空荡的巷子,心口仍怦怦急跳。
他不敢耽搁,将药方一把塞进旁边夥计怀中:“快去抓药!”
自己则转身扑回父亲榻前,寸步不离地守着。
榻上何鸿双目紧闭,呼吸虽平稳却微弱,如同陷入深眠。枕边,静静躺着那支被孟玉桐用来撬齿压舌丶此刻已擦拭干净的银簪。
何浩川望着父亲苍白的面容,心中後怕如潮水般涌来。幼时母亲因采茶摔伤了腿,伤势反复迁延,始终未能根治……
母亲不愿成为家中的拖累,亦难忍受病痛折磨,服毒去了。
只剩下他与父亲相依为命。
所幸……所幸有那位姑娘,如天仙下凡,妙手回春。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又落到那支银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