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能侧目,面上厌烦蓦地微散。
又是杨柳青。
女孩抓着他袖子,稍稍晃了晃。露出个盼望的神情:
“陛下,听蔺相这一说,奴也记起来了。奴家中积贫多年,小时便最盼着吃食富足,遍地金谷…”
青青暗地里拽紧袖子,她低眉顺眼,说话也恭敬守礼。声调刻意放得较平常软糯,一副娇憨小宫婢的样儿。
燕玓白眼角的筋开始乱蹦。
杨柳青故意在这来唱戏呢?
感受到燕玓白鬼畜的目光,青青脸埋地更低。
她听着也很恶心就是了,但这麽好的机会,如果放过了只怕後悔终生。
恶心点也没事,总归要搞点实质意义的事。
女孩这麽想着脸一擡,炽热地攫住了少年狷狂倨傲的眼睛。在燕玓白诡异的目光下,柔柔一弯。
他眼眸抖了抖,这种时候,她反倒越发恭顺:
“陛下私下常关怀民情,只是从不说。而今蔺相携其学子在此,陛下——”
燕玓白登时明朗她想干啥,後背一麻,“够了。”
而蔺相自然惊喜:“当真?!陛下竟——”
“罢了!”燕玓白头炸了,狠剜故意耍心机把他架火堆上烤的杨柳青,冷嗤:
“既然最缺吃的,三月五月送些青苗给他们种就是。收成了再按发的苗种数目上税。”
燕玓白说地随意果断,渥雪一听下意识心道又是儿戏。然手里头老丞相的胳膊突然抽了抽。
别又是被不着调的陛下气晕!他忙要抱住人,没想蔺相再大力推开他,激动地朝燕玓白行个大礼: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解决问题之根本,以贷收贷,如此循环,必能逐渐富足粮仓。只消渡过这个寒冬,朝廷上下暂发补助,过个大半年必有成效。”
他竟高兴地不知接下去说什麽,好半天才匆匆道:
“老臣这就与户部商议!”
燕玓白登基以来的头一回,蔺相大笑着离去。
一等人走,燕玓白立即开始算账:“杨柳青你干嘛!谁让你擅自做主的?”
青青往外一看,渥雪已熟门熟路地关上门。把前几天的尴尬压了压,有点儿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她一脸无辜:
“我什麽也没说呀。”
燕玓白呵呵:“你还说谎?真以为朕不罚你?”
他伸手来拽,青青躲了躲,见他要恼火。立即做个投降的姿势:
“陛下不想见见春日青苗秋日金谷吗?”
燕玓白眉头微锁:“朕看那玩意儿做什麽。你别转移话题!”
青青乐了,也不知想到了啥,两眼垂下左右晃了晃眼珠子,忽地冲他咧嘴,八颗牙明晃晃地亮着:
“我小时候每回看到新苗就高兴。有新的种下去便有的吃。地不会荒,人也不会焦躁。只要辛勤地劳作,一轮又一轮地生长。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很高兴了。”
她不会种田,也不会养花养草。身处内卷大省,学习才是第一紧要。但家里是城乡结合部,不远就是一块块农田。种着稻谷和小麦,黄豆绿豆红豆玉米芝麻…
可以省钱呀,奶奶天天在田里劳作她们的口粮。
河里养着鱼虾,边上种着大柳树和果树,碧青碧青的。
她十九年的记忆里,最好的景色一直是春日盎然的青绿和秋日灿灿的金黄。
对于随波逐流的底层人来说,这是何其重要宝贵的东西。
所以,当听到燕玓白的赊青苗意图时,青青的心刹那就像被什麽拨动了一下。
…很能与热泪盈眶的蔺相感同身受。
怎麽说呢,这一句的直白符合燕玓白的性格与作风。但里头透出的决断,却让她和蔺相都霎时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明明她只是想走出来变相劝诫燕玓白,却反而被他点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