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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我未曾生气(第2页)

青青松口气。燕玓白自行上前,腰间红布上金芒一闪,那摊主正臭着脸等待,见状忽地推回彩灯,指着他腰间马帴道:“我不要劳什子灯做押,你将这封布放在我这。若到时不付账这布就是我的!”

“那不行!”

马帴怎麽说也是祖坟里带出来的东西,未来说不准有用。青青想也没想就拒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当你是王母娘娘?”

青青被吼地怔了怔,眼前一暗。却是燕玓白隔开她与摊主,他一扔马帴。

“阁下好眼力,此为我家传宝物。织金锦缎,从前一匹百两不换。年岁太久是不值大钱,当个怀念时刻佩戴在身也是足够的。以此物做押可以,只是倘若有何损坏,莫怪某不认账。”

少年嗓音清泠微哑,说这番话时别有一股冷肃。不似刚头平和。

摊主见人不少,自有一套看人之道。思及这少年落款“房白”,姓氏不寻常,又这等有气度,不由收了气焰。嘟囔着“今日真是开了眼”,悻悻收下马帴和字据。

市坊人际较来时少了半数,再不接踵摩肩。燕玓白没有往回走的意图,反而继续向前。

金玉乡里养大的小皇帝有朝一日居然要抵押衣物写欠条,委实过于落魄。说不准这事是谁造成的,但保险起见,青青保持缄默。

燕玓白拐进临街的食肆,挑了个能吹夜风的位置趺坐。青青在他对面坐下,脑中还反复浮现他方才力透纸背写下欠条的模样。

“不去寻那货商吗?”她清了清嗓。

依摊主所言,对方行踪飘忽不定,只夜晚偶尔于津口现身一个半时辰,错过便难再遇。

燕玓白觑眼喧嚣的街市:“今夜不急。”

他要了两碗羊肉汤羹和菜蔬,“不是饿了,吃饱了再说。”

食肆喧嚣,反衬得他们这桌寂静古怪。青青终是没忍住,低声道:“十两不是小数,我情急才出此下策。虽让你签了欠条,但这窘境非我所致。既在同一条船,下次……能否先与我商量?”她垂眸静待反应。燕玓白却只是安然接纳了这点细微的抱怨,淡淡应了声:“食饭。”

夥计端上热腾腾的羊肉汤羹,他执箸拭净,撩一侧幂篱白纱,安静地用起迟来的夕食。

青青也确实饿了,看他不打算这会儿回话,便轻叹口气,埋头专心吃饭。浓郁的肉香与温暖的羹汤驱散了疲惫。待碗底见空,她擦着嘴角擡头,正对上幂篱下那双极黑的眸子。

青青眨巴眨巴眼。

燕玓白却放下纱帘,食案上的指微微屈起:“我未曾生气。”

见她愣住,他继续道:“我观那宫灯,猜想可借此追查背後隐身的世族,多年习惯使然,以为你身边自会备足银钱…一时忘了今非昔比。”

且不说那摊上宫灯皆仿内府制式,单看那主殿悬灯,竟能在乱局中保全,远销江左,背後所需的运力绝非寻常。

燕晋王朝的覆灭,除却他顺水推舟的放任,这背後的推手,或许正隐藏在这一盏盏华丽宫灯的暗影之下。

青青被他这坦然的态度讶住。

将心比心,青青脖颈放低,认真道了歉:“我没回去报信,我也不对。下回我行事前也定会和你说好,不让你多虑。”

大抵是觉得不好意思,少女的声音软软的。混着暖热的晚风,无孔不入地钻进耳廓。燕玓白呼吸倏地一滞,左臂上曾被她紧紧抱住的触感竟再度浮现,迅速蔓延至全身,他指节蜷缩,心头燥乱难安。竟猛地起身,几乎有些仓促地拂袖而出,立在食肆招牌投下的阴影中才仿佛回过神来,默立等待着身後那个付完账急急追来的身影。

二人踏着熹微的星光往回走,又一阵无言。途经巷口,一列覆着官家字号盖布的货车辚辚驶过,夜风倏忽送来一股极刺鼻的气味——似硝石,又混杂着些难以辨明的药材,只一刹那便散得无影无踪。青青下意识捂鼻,“这是什麽味道?好像是我们後头传来的?”

燕玓白脚步微顿,回首望去,车队已没入夜色。他最终什麽也没说,只道:“先歇息。”

话头开了,话未说完的尴尬也顺其自然消弭。青青不再纠结,不假思索地扶住燕玓白,“让我扶吧?你今天走了好多路。”

十指轻轻捏在臂膀上,力道恍惚比以往轻柔。燕玓白莫名挺了挺腰,没有拒绝。

回到逆旅时大堂只剩两盏灯。柜台後的夥计一激灵,立时借口要水跑了,正是早上收了两人封口费的那个。

顾不上找茬。潦草洗漱後,青青强撑困意还想查看他的伤处。燕玓白却翻身,无声拒绝。

也不是一两次不让看了。

青青没多想,躺回小榻。匀称的呼吸声很快扩散整间屋舍。

今日种种却未全数湮灭入夜。燕玓白地睁眼。燕捏了捏夹板下的胳膊,又捏了捏柴火棍似的两条大腿。

指腹所经之处,疼丶酸丶胀。

经过一日不间断的跋涉锻炼,原本该生有筋肉的地方已然隐有不明显的鼓起。

不止这里。他沉沉直视胯间,直到完全平复。

-

翌日清晨,青青早早便去了溪春堂。玉珩不在,堂中只有抚弄指甲的玉钏和轻手轻脚擦家具的月娘。

见青青完好无事还悄然对她弯出抹笑,月娘登时欣喜,手上动作也放慢。

青青将昨日旷工的黑锅尽数推给家中那位“性情暴戾丶动辄发怒”的郎君,又哭诉逆旅老板娘强行逼她做黑工。玉钏本憋着火就等着青青来告罪後发作呢,却被这跌宕的“家事”吸引了注意,竟生出几分同仇敌忾之心。饶过了她这一回。

“男子素来不是个东西,哪像我家女郎那等担得起事!你起来吧。”

玉钏乜着垂头不语的女孩儿,哼了哼道:“你奴契在他手里还欺瞒我等做工,是大不对。还有那老贼妇,我最烦她事事与我们溪春堂比对。你既还住在她手心,我用着也是不得劲的。溪春堂平时没有活计,有月娘这守时心细的够了。後头用不用你,亟待我家女郎归家後定夺。”

抛开擦洗药箱药架,溪春堂确也没什麽多馀的活计给她们。好不容易讨来的工作就这麽没了,说不在意当然是假的。

不过溪春堂出手大方,才干了半天就给了她五十文,属于极度阔绰了。月娘比她需要这份工作的多。少一个人帮着干活虽然受累,但约能稳定一段时日。

青青最後看眼月娘,捏着钱道了谢。玉钏很是受用她这谦卑做派,加上心里记挂着湘东苑之事,便没怎麽刁难人。

等人走後,玉钏心头那点因听了一番“家事”而泛起的波澜很快按下,另一重更沉郁的愁绪覆了上来,描画精致指尖无意识地抠弄案几。

万幸,昨夜那批要紧的货物总算如期抵达津口。湘东苑挑剩的药材今晚就要转运至溪春堂。这批货一向由玉珩亲自盯着押送清点,他一日不回来报信,玉钏就一日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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