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死时,我极难过。我恨那些流民,那些妖道。幸好,萧大人来到蓟州。于是我指了一条路,我恨的人便都死了。”
“我孤家寡人,也不想留在贫瘠的蓟州。我想到处看一看,也想像萧大人一样策马扬鞭做一个英雄。可惜我残缺,注定只能艳羡他。于是我又想,横竖都走了,不如去上京瞧瞧。瞧瞧皇帝是什麽模样,瞧瞧。。。”
他弯唇,“这个世道有没有变好的可能。”
福安侧脸,桃花眼紧注视着青青。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什麽。
“我入宫前就听闻有一个姑娘颇受陛下喜爱。我听到了许多关于她的逸闻,有好有坏。我好奇,杨御侍到底是个多厉害的人。我也曾担忧,如果她真那麽心机叵测,我若哪天不小心冒犯会落得什麽下场。”
她心一颤,福安接着道:“可杨御侍和传闻里的一点也不一样。其实,世上许多事与人有深有浅。若坚持不懈往里走,耐着性子等等,定会发掘出不同来。”
“若有想做却暂时难以做到的。不妨先设定一个小的目标。我在家时常饿肚子,总觉得日子漫长熬不到头。没有希望。
但後来学会了框日子,一段日子算一程,我在那日子里做我框好的事,渐渐也就不难熬了。”少年虽年纪轻轻,条理却十分清晰。
他注视若有所思的女孩,缓缓敛下眼底的深幽。
“青娘,你不一样。”
你不一样。
她愣了愣,文德殿的雪突然没有了以往的寒冷。
好像,找到了新的方向。
青青醍醐灌地定下了一个目标。
让燕玓白首先对宫人宽容。
可如何实现?
犯难的功夫,一件两难之事突然甩到了脸上。
咸宁殿缺侍奉的人,新的一批里还是没有陛下顺眼的。陛下暴躁下令再寻。找不到就从现有的里头挑。
不少宫婢一听直接吓得装病的装病,自杀的自杀。
毕竟探花探月的教训就在眼前,连王大监都找不出几个可用的能看的。
最终,不知是谁向燕玓白举荐了掖庭的几个宫婢。
陛下竟头一昂,居然允了。
满宫惊掉了下巴,但又不约而同庆幸,幸好去的不是自己。
王大监去领人。
路上遣退了尾随的内侍,面上再不复先前的淡然。
消息传得其实不慢,他却恨太慢。
手上的名单只写了两人。
吴玉芝,邓猛女。
王避险些将这谕旨抓破。
为何刚好就有她?
少帝去完悉芳公主的载月宫後便下此令,他猝不及防,连劝阻也来不及,眼睁睁看着这张谕旨经由渥雪递到自己手中。
少帝坐在书案前懒散支首,宿醉的眼眸盛满兴味。
他不敢多看哪怕一眼,匆匆应下转身立即向掖庭去。
掖庭的其他人可以不管,但吴玉芝不行。
掖庭就在眼前,青年驻足,却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邓猛女笑呵呵开门时,恍惚好像看到了一道高直的身影。约莫是雪大,她伸手拨雪,再正眼,哪里有人。
阖门,邓猛女呐呐:“吴姐姐,最近王大监怎麽没扔吃的来?这天不吃上两口肉怎麽熬得住。”
里头女声冷冷的:“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想想你的好姐妹如今怎麽样了。”
霎时止了声,王避站在不远处墙下,面无表情。手中的圣旨随风翻飞,黑字恍若也融进风雪里,将这则消息撒遍每一个角落。
青青在门前扫雪,一干宫婢三三两两经过,嘴里谈起了掖庭。
她自顾自做自己的事,上京的冬天好像就没有一日是不下雪的。房里的碳用得差不多了,再不扫雪真就得冻死。
宫婢们说到“邓猛女”“吴玉芝”时,青青突然停下了活计。
掖庭的姐姐要被拉去充壮丁伺候燕玓白了。
她倒吸一口气,蓦地扔了铁锹。
文德殿安安静静的,代云又不在。福安不紧不慢煮着茶,老远便见一个青衣姑娘气喘吁吁跑来。
这样银白的天色下,她两颊鼻尖吹得红扑扑,发也未梳理,凌乱披散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