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玓白:。
兀自下了楼就往斜对面去。
这条街上最显赫的药铺无非就是那家溪春堂,杨柳青买药第一个奔的定是那处。
身後夥计心虚之馀松口气,继续勾手下名册。临至划了朱笔张三李四王五一列时,更是庆幸一叹。
“这挑事的北佬,得亏走得早。”
燕玓白停在溪春堂对门前的饼摊。
溪春堂正门半掩,边上分明贴着招工告示,却安静异常,与附近店铺的喧嚣格格不入。
燕玓白隐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观察了针。偌大一个药堂,只粉罗裙女子坐镇。正是早上叱骂过逆旅店家的那人。
偶有进出的,则是个面皮由其白,年纪约莫二十的青年。看打扮,应是账房一类的。
燕玓白放下遮面白纱拾阶而上,柜後罗裙女子这时注意到了人,也放下手中把玩的珠串起身,下颚微昂:
“郎君可有邀约?”
一面极是挑剔地上下将人扫视一通,美目中露出丝嫌弃。
燕玓白半脚在门里头,听得这毫不客气的屏退之意,并未识趣收脚,反把左脚也踏进来。
玉钏登时瞪他眼,“今日库房清扫,不卖药!若无邀约,溪春堂绝不会接待!”
“这位是?”是那二十岁的青年玉珩从书案後起身。见一衣着简朴的幂篱少年安然立在柜前,顿时明了发生了什麽,对玉钏使个眼色,而後不矜不伐道:
“郎君不常在这条市坊走动罢?若要来我家溪春堂求诊,须得拿了溪春堂发出的医帖来。若是买药,平素也无妨。只是近来梅雨连绵,库房药材多湿潮生霉,我等正着人清理。郎君买药得等两日,新药材尚在途中。”
说罢作揖,微笑着等燕玓白知难而退。
哪想燕玓白却客气:“纵是华佗行医,也不曾听过这般大阵仗。”
“无礼!”玉钏怒,越过玉珩便擡手唤人,“你是来捣乱的不成!”
“玉钏!”青年拦住女子,“郎君,我等俱都和颜悦色,你这是何故?”
说话的档口,门後涌来的四人见状暂未上前,眼神却是明晃晃的不善。
燕玓白沉吟片刻:“某只听过宫廷御医听令才调,从不知地方医馆亦有这等规矩。医馆既设,当以行医救人为先。如若无贴,难道见死不救也顺理成章。”
玉珩脸色也稍稍拉了下来:“规矩人定,此一时彼一时。郎君空谈道理不问世情,何不是在强人所难。请郎君另寻医师。”
燕玓白仿佛不闻话中意,一径道:“堂中的药材都出自哪些地方。”
“都说了今日不卖药!”
“玉钏!”
“玉珩!”玉钏愤愤。
玉珩无奈,虽亦对这不速之客不满,犹还秉持风度,“郎君到底要做什麽?”
燕玓白手更往里拢了拢,歉疚道:
“某近来身重疲乏,欲求黄岑清热燥湿。此物冀州産最佳,却屡遭鱼目混珠。又听溪春堂售卖上好的胡椒豆蔻,心中存疑,故而冒犯。”
胡椒金贵非常,寻常药铺难有门路,遑论品质极佳的。当然,不少药堂都爱吹嘘自己,借机兜售不好的药材牟利。
这番说辞乍一听也过得去,玉珩态度稍有缓和,“郎君不是仓前人罢。这仓前无人不知我溪春堂之富蕴,绝无那以假乱真的浑事。莫说黄岑,整个冀州丶乃至整个北地的産物我们都敢打包票。至于胡椒豆蔻这等西域物什亦能常常供给。我等出自博陵崔氏,若溪春堂不行,合江左还有谁行。”
燕玓白一愣,紧接难为情:“原是博陵的人家。难怪…”
玉钏冷哼:
“我们岂会如那些小门户似的偷鸡摸狗。莫要说你来时不曾打听过!”
少年再度道了歉。玉钏冷笑,闹剧看着就要结束,这时门後传来嘎吱一声响。
刚转身的燕玓白回头一看,呵。
果然是杨柳青。
红扑扑一张脸,头发才梳理过,满身的欲盖弥彰。
脱口的招呼卡半路,青青傻眼。
虽然这人配着江左常见的遮面幂篱,但熟悉的宽衫和身形,还有走路时一顿一顿的体态——
分明就是燕玓白!
不,燕玓白怎麽会到这儿来?燕玓白难道不是应该在逆旅里睡觉吗?
青青迷糊了。难道是夥计背叛她,将自己的行踪托出了?
可是自己只说要去到处看看药材蔬果,没说来溪春堂。
同一时间,两个人都看着对方诡异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