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路灯的暗光从玻璃前方洒进来。
眼前的枫树叶片落了一地,干燥的边角卷起,一片压着一片,被堆在了道路靠内侧。
小区里万籁俱寂,车内安静地好似只能听见他们两人的呼吸。
顾寅言没说话。
是啊。
他想从她那里得到的是什麽呢?
少顷,他低下了头,刘海垂下,遮住他那双锐利的眼。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说起。
他想告诉她他并不是针对她,而是他从小见过很多那样的人。他想说他跟别的人不一样,可他却拿不出任何证据来佐证自己。
长久的缄默後,谈话彻底陷入僵局。顾寅言不再自讨没趣,擡了手,解锁车门。
随着一声响,梁亦芝没多犹豫,开门下车,兀自拿了行李上楼,连一声道别都没有。
顾寅言仰靠在驾驶座上。
薄薄的眼皮,微微遮去了上半部分的瞳孔,眸光不在,眼底像无尽的漩涡。
顾寅言回了家。
他先进了地下室。
坐在真皮沙发前,长腿交叠,他无声地望着面前幽蓝的世界。
鱼缸有灯光配置,从顶部打下来。
水面波纹漾开,在颜色迥异的珊瑚上晕开错落闪烁的光影。
斑斓的鱼群自由自在地在他所施舍的空间里徜徉来去。
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还是没能化解心头烦闷。顾寅言回屋,换了衣服,来到别墅後院的泳池。
他常年保持运动,身上皆是明显的健身痕迹。肩膀很宽,偏偏到腰腹处又收窄,腹肌线条清晰可见,胯部的沟壑延伸向下。
泳池边的灯光打在周围的石墙上,他一头扎进了水里,流畅地摆动身体。
顾寅言在水下睁开眼睛。
泳池不深,水底光线昏暗,空无一物。耳朵被堵住,周遭一切杂音在没入水中後归于宁静。
他仿佛进入了地下室里那个他一手置办的海底世界。
水里的世界无声静谧,没有过多的牵扯和纷争。
这里足以让他平息内心那些不堪的私念,和蠢蠢欲动的欲望。
这里平和地让人沉醉,沉醉到痴迷,甚至让人想就这麽死在这个安逸的理想世界里。
梁亦芝说他不明白,说他高傲自大丶自以为是。
可她不知道,他从小认识到的现实就是这样的。
顾寅言不像传言中那样,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继承人。
还在牙牙学语时,仅仅因为投胎成功,他就拥有了常人几乎几辈子都无法得到的财富。顾寅言被家族捧在手心,又是独子,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围绕着他转的。
所以他那严苛的父母觉得,这样不行。
衆星捧月的生活,只会让一个人的双眼被蒙蔽,他只能看到别人让他看到的丶听到别人说给他听的。
作为将来要把所有家産都握在手里的主权人,这种环境只会让他无法分辨是非,被封闭在楚门的世界里。
为了排除这种潜在的危机,顾家决定,给孩子换一个环境。
他被父母寄养到了一个普通人的大家庭里,人数繁多,关系混乱。
最开始,寄养的那家人并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只把顾寅言当成一个惹人的累赘,每每看向他,眼神里都流露出厌恶之色。
因为他是小孩,言语间也毫不避讳,大肆地当面嘲弄他是没人要的孩子。
可当父母来看他的时候,那些人的态度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