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泠木然地坐在桌前,被她这番话击中,说不出话来。
梁亦芝离开咖啡店。
出了店外,她裹紧了大衣,脚步匆匆。
她在外面租了一个排练室。原本打算回家的,可她又想了想,还是掉头回到这里。
排练室地方小,四处堆着乐器和音响设备。
梁亦芝坐了会儿,来到钢琴前,深呼吸一口,决定把她这几天练的那首曲子再熟悉几遍。
这些天,她除了加紧练习即将和霍斯一起演奏的曲目,还在练她自己谱的一首曲子。
这首曲子的旋律结构并不复杂,她写了有好几年了,但一直搁置在那。这些天她又把谱拿了出来,请了厉害的编曲老师帮忙,一起把整首曲润色了一遍。
大提琴作为主旋律,钢琴作伴。前些天她已经把大提琴的部分录完了,现在只差把钢伴的部分合进去。
她坐在钢琴前练习。
脑子里乱乱的,她一遍又一遍地弹,像钻了牛角尖。觉得旋律不和谐,听感也很奇怪,怎麽听都不顺耳。
她抠着每一个细节,不停地反复练,用耳朵去辨别。觉得不好的地方,她就在谱子上即兴改。
一连改了好几处,原来悠然柔和的旋律变得慷慨激昂,音调诡异得上上下下,像过山车。整首曲子被改得四不像。
直到弹得精疲力尽,手指生疼。用力按下最後几个音,梁亦芝终于把手从琴键上放了下来。
她到底在做什麽?
不断地挑刺丶循环的往复,把这首曲从头到尾改头换面,完全破坏了她原来的构想。
梁亦芝忍着气息,慢慢冷静下来。
这首曲,是她准备录下来,送给顾寅言的生日礼物。
梁亦芝知道,他最近很忙,大概在忙着处理家里的事,却还帮她解决了林柚那个大麻烦。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也没和他们吐露过任何烦恼。
但她从那个电话里,能察觉出他低落的情绪。
那是他在向外界求助的表现。
梁亦芝想,她能做的不多,但她可以试着像他安慰自己那样,从音乐声中带给他慰藉,用曲子传达自己的心意,帮他舒散心情。
只是见完赵泠之後,梁亦芝忽然觉得:
她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原想,只要她不理会顾寅言的感情,只要他们继续以原来的方式相处下去,他会知难而退的。
可她明明想好了要跟他做普通朋友,为什麽在音乐厅门口的那个晚上,看到顾寅言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却那麽的别扭。
她自诩那不是吃醋和嫉妒一类的情感,可如果不是的话,那又是什麽?
她理不清自己。
直到赵泠今天的话点醒了她。
——原来她那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叫作占有欲。
看到一向单独来听音乐会的他突然带了女伴,仿佛曾经只属于他们的空间闯入了外来者。
回去後她不住地想,他们在台下看演出的时候,会怎麽评判她的演奏?他会告诉她台上这个大提琴手,是他的朋友吗?
有了别人,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对自己有求必应吗?
他们的关系太过紧密,以至于她已经习惯性地把他的人丶包括他的好,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真正深刻察觉到即将失去他之後,她开始患得患失,变得惴惴不安。
梁亦芝不想那样。
所以她留恋的究竟是顾寅这个人,还是他的慷慨仗义?
吴悠告诉她,她要学着不把自己对朋友的期待,当成对方的义务。她没有理由要求他做什麽丶也没有权利管他和谁来往,更不能要求他像自己珍视他那样把她放在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