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底茶水清浅,过滤之後,不留一丝茶叶滤滓,明镜一般,映着他清隽深刻的眉眼。
少男少女的时期,那会儿他们年岁尚浅,都不懂事,时常因为些小事拌嘴吵架丶闹些不成体统的恶作剧。
长大後离开家庭进入社会,反而学会了互相照拂。不论谁遇到困难,大家都会竭尽所能地帮助。
朋友之间就是这样,它没有亲情那麽坚固的纽带,也不如爱情那般刻苦铭心。
惺惺相惜的人可能会在不知不觉间断联,貌合神离的相处反而变得联系紧密。最後留在身边的会剩下几个,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一壶茶饮尽,也差不多开饭了。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饭後,梁爸爸拉着顾寅言下棋,大家一边聊天。
梁家一家人都是健谈的性格,从今日的钢琴大赛聊到孩子的教育问题,梁副和梁母都是经验老道的老教师,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最後又落回到梁亦芝和顾寅言身上。
梁亦芝不想听父母念叨,随便编了个借口,跑回房间收拾行李去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才重新下楼。
客厅里只剩父母还在聊天,梁爸爸正滔滔不绝着:
“现在的小孩都是没过过苦日子的,物质条件这麽好,心气又浮躁,没几个能真正沉下心来练习的。我那儿好几个学生,刚来天赋都很高,也是不愿意在这上面多花时间下功夫。不思考旋律情感和演奏表达,还觉得自己已经超出常人了。这样怎麽可能学好呢?”
梁亦芝刚下来就听到这些,心底哀叹一声。
竟然还没讲完。
她找准话口,插进一嘴问:“顾寅言呢?”
“刚下完棋,他说想出去透透气。”梁爸爸的发言还没结束,见梁亦芝出了门,也没多管,又接着道。
“我觉得在教育上,父母对孩子的引导还是很重要的。必须要有人从旁约束,必要的施加压力是应该的。”
“我看也不见得吧,”梁妈妈并未附和丈夫的意见,思索着什麽,“寅言的父母从小也不在他身边,他不照样出色,而且各方面都这麽突出。”
梁爸爸驳道:“寅言是个例,你就说有几个家庭,能做到像顾家这麽舍得下血本投资的?更没有哪对父母会像他们家这麽决绝的了。”
他喟叹一声,放低了音量:“自己亲骨肉都能从小放外面养着,换我,我可舍不得让亦芝受这个苦,没必要。”
梁妈妈说:“也是苦了这孩子。不过也幸好,顾家的投入算是得到了回报了,有个寅言这麽优秀的儿子。”
夜幕降临,室外被黑暗笼罩。
梁亦芝来到别墅外,转头望了望,就见不远处的路灯下,顾寅言闲散地站在那。
街区空无一人,顾寅言形单影只。深色的影子从他站的位置延伸出去,在空旷的地面被拉得老长。
“顾寅言——”
梁亦芝嗓子亮,这一声唤得顾寅言手里动作一顿,循声看过来。
梁亦芝追上前,在他面前站定。
顾寅言若无其事问:“怎麽出来了?”
梁亦芝手搭上他胳膊:“因为知道你要干这个。”
被她抓着的那只手臂下方,手里夹着根尚未点燃的烟。
梁亦芝不满地蹙眉,扣着他手举起来:“你的瘾怎麽那麽大?”
“最近想的多。”
“心情不好?”梁亦芝问。
“一般。”顾寅言收起了手里冷银色的打火机。
他烟抽得极少。
只有情绪无从抒发的时候,会想找个缺口排遣。
梁亦芝有意想探他的心事:“想什麽,跟我说说呗?”
城市的夜晚没有星星。四周阒然,仅剩下路灯和月光相伴。
顾寅言并未作声,迈开步子。
梁亦芝手背在身後,仿着他脚步:“你说的是工作上的事,还是生活上的?是不是你爸妈又给你什麽压力了?”
顾寅言双手插在兜里,说:“都不是。”
“你就是不想说。”梁亦芝决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你就说说,是和别人有关的吗?”
身边人思忖一两秒,下巴轻点了下:“是。”
“关于谁?”
顾寅言忽然停下脚步,嗓音清冽: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