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麽还不回来?难道又要睡沙发?小气鬼,有本事就躲她一辈子。
又疼又困,等到最後,开始没耐心地暗骂他:笨蛋丶混蛋丶王八蛋丶各种蛋……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才浅开了一条缝。
见里面没动静,孟岑筠轻声走进来。
兰嘉已然熟睡了,整个人向下趴,毫无章法地霸占着他的床。
这算什麽?他三十岁了,没耐心再跟不听话的小孩僵持,他需要睡眠,他需要蓄足精力去处理一大堆令人头疼的麻烦事,他才不想要再睡一晚上硬邦邦的沙发。
孟岑筠气闷,径直走过去,躺上狭窄的空馀地。
床头小灯还亮着,暖意昏昏。
身旁人呼吸轻浅,无法忽视。
他侧过头去看她,见她半张脸陷在枕头里,睫毛软软搭在眼下,被灯光映得纤薄,如同半透明蝶翅。头发却是乱糟糟,刚才一通折腾,如同鸟窝。此刻酣眠着,却像是巢xue里的一只小鸟,不再叽叽喳喳闹得他头痛。
孟岑筠静静凝视她,心想:就这样毫无防备?
也是,她永远长不出一颗防备之心,她永远在意其他人胜过他。
而如今,她开始帮着外人一起欺负他。
手臂上几乎要被她咬掉一块肉,他是养出了怎样一个茹毛饮血的野兽?
浓重的愤怒退去,现在只剩下苍凉的失望,如同白崖千万年孤寂的礁石。
易兰嘉。他是真不知道该拿她怎麽办才好。
明天再想,明天再解决这一切,他也实在是累了。
孟岑筠伸手揿灭灯,平躺,闭上眼睛。
两个人都偃旗息鼓了,休战了,难得平和地躺在一起。
二人包裹着纱布的手紧挨着,一个伤在左手,一个伤在右手,一个掌心向上,一个掌心向下,脆弱地,微凉地贴在一起。
黑暗中的两只苍白幽灵。
他与易兰嘉,永远分不开的。
入睡前,孟岑筠模模糊糊地想。
脑海里印着这个名字,他也就做了一夜的梦。
梦到兰嘉小时候挑食,不爱吃的都扔到他碗里,笑嘻嘻地对他说:“哥,我们喜欢的东西好像永远相反。”稍大一点的兰嘉,拿着一柄镜子侧过来侧过去地照,夏令营回来,颧骨上冒出一粒雀斑,苦恼。见他在身侧,便将镜子伸过来,“哥,我看看你脸上有没有斑。”镜面映出两人贴在一起的脑袋,眉眼浓淡分明,“哥,我们好像连长相也没一点相似。”她有些沮丧地说。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眼睛鼻子嘴巴。”他从来不觉得他与兰嘉有什麽差异。就算有,他也要拿着放大镜找出一处相同之处向她证明。
“头发也不一样,为什麽我的发色比你浅这麽多?”
“那是因为你挑食,营养不良。”
“眼皮褶皱也不一样诶,我的双眼皮怎麽是窄窄的一条?”
“是不是又熬夜了,眼睛肿了?”
他找遍所有理由,就是不愿意承认他们没有血缘。世界上最亲密的感情都被一条血液的纽带维系在一起,他不敢去想,剥离兄妹名分这层外壳,他与兰嘉还剩下什麽。
他不要和她成为陌生人,他不要再孑然一身地走在雨夜里。
画面一转,却是艳阳天,兰嘉跑过来,依旧是穿着今天这身白裙子,轻薄飘逸的纱质,领口缀着一圈小花朵。
她眼中笑意狡黠,同他讲:“哥,我终于发现我们的共同点。”
“什麽?”他茫然。
她两只胳膊挂住他,飞快地,不分由说地吻上他。
他怔住,怔住……像尊僵直木偶。
不知过了多久,兰嘉放开他,得意洋洋:“接吻时要闭眼,对吗?”
是的,刚才他闭眼了。今天……也闭眼了。
紧接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动,问他:“哥,这是你的初吻吗?”
他看着她,长久地沉默着。
只见她怒目一瞪,两手将他奋力一推,孟岑筠身上一凉,整个人跌进泳池里。
乌云蔽日,光线黯淡,再回神,却是兰嘉在抢他被子。
他整个人凉飕飕地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许久,心想:他怎麽可能告诉她呢?
他怎麽可能告诉她……
作者有话说:
推荐歌曲,林忆莲的《I'mNotStrongEnough》
哥也从来不是妹想象中那样无坚不摧[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