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泠一行人,已然在守卫刻意放行下出了城,于京郊处暂歇。
“大人的亲属已被安置于江南,此去顺路不妨与我们同行。”
苏正则微微摇头,“谢姑娘好意,在下想去亲自看看……我後晋的百姓。”
眼前男人明明只有二三十岁的年纪,但如今脸色苍白丶脸颊和脖颈处还有未愈的伤痕,看上去狰狞不堪。身形瘦削,一身白袍在他身上都略显宽大。
“大人受苦了,”宋泠衷心作揖,“此去山高路远,还望珍重。”
“多谢姑娘费心相救苏某。”苏正则深深作揖,“姑娘珍重。”
马车上,苏正则看着身後渐渐消失的人影与城墙,内心千疮百孔感慨万分。
本该死于几日前的自己,如今却活生生离开,好像一场梦一般。
他出身贫苦,自年少进士及第未受过多少挫折,也不是个感性之人。
半年前被同僚诬陷,被陛下忌惮下狱之时未有落泪。
狱中受刑痛到极致未有落泪。
宋姑娘现身狱中说服自己时未有落泪。
可唯有那日,亲眼目睹“苏正则”被斩首于菜市,百姓分食的境况时泪若雨下。
他自诩忠君爱国,立志为国为民死而後已。可回想後晋建朝不过二百馀年,如何就走到今日的地步。
他不在意生死,刻在骨子里的文人风骨让他决心“以死证道”。
那日狱中,他受刑完顶着满身伤痕盘腿坐靠在墙边,宋姑娘突然出现在眼前。
她蹲下来说了什麽话呢。
她说:“哪怕死一千个丶一万个苏正则,也不会有人认为你是正义。”
“正义是当权之人的盔甲,亦是包裹着权力的袈裟。”
“而又有谁会在意你是否正义,後世吗?”
“大人,史书是由权力书写的。明君治下,您是正义丶是标榜;而如今,您说您能是什麽呢?君言你错,你即奸佞,纵使後世千千万万个士人愿为你洗刷冤屈,可当世的百姓呢?与您同为构陷而含恨终的清白之身呢?既有致世之学,该发挥其用才是,更何况当今之世,百姓最是需言真语丶为民而请之人。”
思绪回转,苏正则握紧拳头,眼底仿若下定了什麽决心。
………
“姑娘!”
一个老太监模样的男子走到宋泠面前,费力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在皇帝身边当太监的感觉如何?伍公公?”
“哈哈哈哈,”宋泠身旁的女子禁不住笑话他,“你要不掐着嗓子说两句我听一听呢?”
“七满,闭嘴!”
男子羞恼地把人皮面具扔进她怀里。
“好了,”宋泠扶额叹息,“你们两个消停点行不行,伍生你让着她些。”
“是。”
“哦。”
“阁主,我们费尽心思把人救出来,就这样放他走吗?若是日後他心生悔意当如何是好?”
宋泠冷笑嘲道:“我是那样良善的人?”
七满鼓着腮帮子摇了摇头,“不是。”
“如今我们可要立即南下?”伍生说着突然顿住,他蹲下来後耳朵颤动,语气也有些凝重道:“有一队人马往我们这边来,大概……二十匹马左右。”
伍生忧虑道:“会是长公主吗?”
宋泠微微摇头,“以长公主的品性,豁达且知变通,不拘泥于一时,乃女子中楷模,而我既达成诺言,她自是不会追究。”
“武安侯则是不同,十几岁便上马杀敌之将,如今他一概干系系于皇室,又怎能不生疑。”
此刻甚至能听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策马而来的鞭鸣。
宋泠也顾不上此刻身体的异样,翻身上马,“先甩掉他们,我们出发南疆。”
“驾——”
噔噔噔。。。。。。三人三骑策马向南疾驰而。
“站住!”
“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