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希声,大音息止。
当鸿钧“斩三尸”之法最后一个蕴含着天道至理的音节,如同雪花般悄然融化于紫霄宫的虚空之中时,那股充斥在整个殿堂的、令人沉醉的大道韵律,也缓缓地褪去。
三千红尘客,如同大梦初醒。
无数大能从那深层次的悟道状态中悠悠醒转,脸上兀自带着意犹未尽的痴迷与狂热。他们看向高台之上那道模糊身影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感激,仿佛是看到了指引自己前路的唯一灯塔。
然而,在这片感恩戴德的寂静之中,却有几处心绪,如同深海的暗流,与这片平静的表象格格不入。
后土与玄冥,两位祖巫的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她们信奉的是盘古父神的力之大道,对于这种需要斩断自身情感的“取巧”之法,本能地感到排斥与不屑。她们此行,不过是来印证一番,这所谓的圣人之道,究竟有何玄妙。
通天则双目微阖,他没有去看鸿钧,也没有去看身旁的兄长。他的整个心神,都还沉浸在方才钟离那番惊天言论之中,无法自拔。鸿钧的“斩三尸”大道,如同在他面前推开了一扇门,而钟离的道,却是在他面前,直接开辟了一个新的方向!
孰高孰下,孰优孰劣,他那颗心,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而钟离,则依旧是那个局外人。他轻轻吹了吹杯中尚有余温的茶汤,那袅袅升起的水汽,模糊了他那双洞悉一切的金色眼眸,也隔绝了这殿内所有的狂热与纷扰。
就在这讲道结束,众人准备起身恭送圣人之际,一个充斥着急切的声音,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
“弟子帝俊,斗胆,有事询问道祖!”
唰——!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个缓缓起身的身影之上!
帝俊!
他站起来了!在他的身旁,东皇太一也随之起身,帝俊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绣着金乌巡天图的衣袍,对着高台之上的鸿钧,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大礼。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从容与气度。
“道祖!”帝俊的声音,洪亮而又充满了穿透力,回荡在紫霄宫的每一个角落,“自龙汉初劫之后,洪荒万族林立,各族乱斗不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让许多修为稍弱的大能,都不由得低下了头颅,不敢与之对视!
“我帝俊,生于太阳,受天地气运所钟,如今已收服周天万妖!弟子帝俊,不才愿效仿上古三族之功绩,于周山之上,立下妖庭,重整洪荒秩序!”
立下妖庭?!
这四个字,如同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入了本已平静的大殿,激起了千层巨浪!所有人都被帝俊这石破天惊的言,给震得心神摇曳!
他要做什么?他这是要学当年的祖龙、元凤、始麒麟,做这天地的主角?!
“妖庭当立,以梳理天地秩序,教化万灵,上体天心,下安万族!”帝俊的声音愈激昂,他张开双臂,仿佛要将整个洪荒都拥入怀中,“以此约束各族,使洪荒万物休养生息!恳请道祖,应允!”
说罢,他与太一,再次深深一拜!
整个紫霄宫,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帝俊与高台上的鸿钧之间,来回游移!所有人都知道,帝俊此举,是在赌!
他在赌鸿钧的态度!若圣人点头,他这“妖庭”,便有了天道认可的大义名分,从此名正言顺!若圣人摇头……那他今日之举,便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哼!好大的口气!”一道冰冷刺骨的冷哼,如同九幽刮来的寒风,瞬间打破了这份寂静!
玄冥那双冰冷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帝俊,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杀意!“区区扁毛畜生,也敢妄言教化万灵?我巫族乃盘古父神后裔,理应执掌洪荒大地!梳理天地秩序,呵,更是可笑,三清都未曾如此说过,这天地,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放肆!”太一勃然大怒,混沌钟嗡鸣作响,“你这浊煞所化之蛮夷,安敢辱我妖族大帝?!”
“妖族大帝?”后土那温和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冷意,“我等只知盘古父神,不知何为妖族!”
巫妖二族,在这紫霄宫中,竟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那股几乎要凝为实质的杀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冻结!
而蒲团之上的几位,反应也是各不相同。
老子依旧是那副清静无为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元始的眼中,则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他虽看不起帝俊这等披毛戴角之辈,但“立天庭,定秩序”的说法,却又与他那看重跟脚、讲究尊卑的理念,不谋而合。至少,比旁边那些不敬天不拜圣的巫族,要顺眼得多!
而通天,则是出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充满了嘲讽的冷哼!
他刚刚才被钟离的出言点醒,心中正激荡着“万物平等,皆可求道”的念头。这帝俊倒好,反手就要搞出一个等级森严的“妖庭”,将自己妖族,凌驾于万族之上!
这简直是在他那刚刚明悟的大道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女娲秀眉微蹙,她名义上属妖族,但心中,却更亲近身旁的兄长与叔父。帝俊此举,让她感到了一丝不悦。
而钟离,则依旧是那副品茶的姿态。他看到着帝俊的野心,看着巫族的愤怒,想到的却一份以“秩序”为名,向“天道”索取“权力”的契约。
他很好奇,这份契约的另一方,那位至高无上的“天道”代言人,会如何裁定这份契约。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高台之上。
帝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那或敌视、或审视的目光,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那一个人的态度!
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鸿钧那淡漠的眼眸缓缓睁开。
他的目光,扫过满脸期盼的帝俊,扫过怒火中烧的玄冥,最终,淡淡地开口。
“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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