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也是从那时候起,心理就歪曲了。
她行事一直很简单,受了欺负,就要百倍千倍地还回去,不计後果。谁让她痛了,那她势必也让对方品尝到同等痛苦,不顾情面。
到现在还是这样,在外披着一层涨大了的人皮,内里还是幼时那只野兽。明姨时常端详她,笑着,却又有点担忧地喃喃:“怎麽总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她知道她是觉得她心智不成熟。
上一代没有给她正确的教化,轮到孟岑筠,却又太矫枉过正。她是他框定在模具中的一只瓜果,只能按照他理想的形状延伸,永远长不大。
可她身体里的野兽已经膨胀得快要爆炸了,千万支烛火映照下,墙壁上高耸得快要冲破屋顶的怪影,张牙舞爪地嚎叫,冲出去!冲出去!
然而另一个声音却在尖叫,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变成这样!
她如此残忍而决绝地踩踏他的底线,碾压他尊严,亦是无声的求告。
野兽在脱缰,火车在脱轨,兰嘉在失控。
管管我……我都这样坏了,你还不管管我?
救我……
孟岑筠僵硬地转过头来,一种说不出的,湿滑温热的眼神,胸口起伏却很明显,越来越急促。
几近焦灼的视线交汇中,他唇轻啓,似乎想说些什麽,身体也不安地虚晃着,试图向前倾,然而咬着腮帮子,迸得一双眼都枯红了,却还是没能开得了口。
兰嘉泪水滚滚落下,怒火却蹭地上涌,越蹿越高,蓄足了力气,擡手又是一巴掌。
这次他终于动了,一把捉住她手腕,铁钳似的紧箍着。
她恼怒地挣扎,挣不脱,突然失了方寸,另一只拳头狠狠地乱砸乱打,气急败坏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
孟岑筠闷哼,突然使力将她一拉,兰嘉软弱欲坠,直直地扑倒在他怀里,他亦稳稳接住她了,接住她瘦削身体,也接住所有崩毁的情绪。
兰嘉只觉得一个力道极大的拥抱在恐怖地收束,像狂热的淘金者误入龙之洞xue,无数金银财宝捧在手中,怕溜走,贪婪发狂地越攥越紧,挤压得仿佛能滴出汁水来。
她窒息地大喘气,也不甘示弱似的,手上动作比他更凶猛。两条疯长的荆棘藤狠狠缠绕着他,带着点强制性的摧毁欲。她搂住他脖颈,仿佛在奋力攀爬一座活火山,又烫又危险,岌岌可危,怕得惊慌失措,手与脚都一齐缠混在他身上。
他亦如是,一种心惊肉跳的恐惧席卷他,大手死死按住她後脑,蛮横粗暴地将她往怀里压,压得她面目扭曲,玲珑欲碎。
他们像是DNA双螺旋结构,冬日里晶莹扭缠的两股麦芽糖,数万个日夜抱虬生长的连理枝。
两人都跌坠在地板上,勉强倚靠着坚硬墙壁,狼狈,窘迫,污秽,却又难舍难分地相拥在一起。
浑身都痛,仿佛骨节也错位,咯吱咯吱响起来。但很奇异的,兰嘉竟有种前所未有的充盈鼓胀感,像是繁复驳杂的拼图终于找到契合的另一块。
他们似乎只能在痛觉中体会爱。
恍然意识到这点後。
兰嘉忽然嚎啕起来。
他听她哭,眼也酸了,不知过了多久,才嗓音沙哑地开口唤她:“兰嘉。”
她仍在抽噎,将水朦朦的一张脸埋在他颈窝。
他收容了她下意识的动作,疼惜地抚摸着她发顶,“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她吸吸鼻子,没应声。
他知道她还难受着,仍然生气。
孟岑筠痛苦地闭上眼,“对不起。”
“之前是我做错……”
“抱歉,兰嘉,是我一直不懂得该如何做好一个哥哥,让你伤心。”
茶室那番对话属实将他逼紧了,他好像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浓重的危机感,走投无路,方寸大乱。
兰嘉又能留在他身边多久?
他不想再和她无休止地消耗下去了。
就算生平第一次让他低头,他也只甘愿向她低头。
孟岑筠微微颔首,手指下滑,触摸到她脖颈皮肤。
“我答应你,我会试着改变。”
“家庭也需要苦心经营,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兰嘉。”他停顿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问她:
“你……还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生活?”
作者有话说:哥!终于!主!动!了!
短期内应该是甜甜了[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