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芯捧过喜帕奉至萧承砚面前。
他的眸光在帕上凝了一瞬,似有微不可察的迟滞,随即稳稳接过,擡手,将那方赤色覆于顾惊鸿的凤冠之上。
而後,顾惊鸿的手被萧承砚牵住。
那是一只修长又透着凉意的手,顾惊鸿能触摸到他分明的骨节丶粗粝的掌心和虎口处的薄茧,甚至能感受到这只手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痕,新的,旧的,浅的,深的……而此时,他的手似乎隐隐颤抖。
她心头酸涩而幸福,伴着尚未问出口的疑惑,任由他牵引着,一步步踏出春申苑,走向主厅。
她心里生出一种复杂的感受——幸福丶漫长却又似在某个隐秘的角落透着一丝不安。
就在两人即将踏上主厅之际——那只一直牵引着她的手,毫无预兆地松开了。
紧接着,另一只温软的手,猝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听到一个清朗温润的男声在身侧响起:“惊鸿,留心脚下。我们该拜堂了。”
顾惊鸿的心猛地一沉,凉意瞬间穿透四肢百骸。
这声音——究竟是要同谁拜堂?!
“唰——”的一下,顾惊鸿擡手扯下了头上那片赤红。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相周正之人,他同萧承砚完全不一样,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书生气息,一身红色婚服,看着倒是比萧承砚的那一身同她更为相称。
她认识他,国公府嫡子公孙彻远。
原本闹意盈盈的厅堂倏然安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新娘。
顾惊鸿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丶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是你?!”
而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公孙彻远忙捡起地上的喜帕,眸色复杂地看了顾惊鸿一眼,又挤着笑容朝衆人解释:“没成想这礼堂……风这样大。”
顾惊鸿的含怒的眸光从公孙彻远身上移开,投向几步之外负手静立的男子。
他依旧站在那里,孤高如峰,刺目的红色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
顾惊鸿提高了声音:“王爷,这是何意?”
他眸光微动——她唤他“王爷”,而不是“砚郎”。
萧承砚顿了顿,开口的语气比今日的天气还要潮湿冰凉:“惊鸿,莫要任性。”
“任性?请王爷赐教,如何才是不任性?”
“惊鸿应当做无事发生才是不任性?”
“应当由陌生人随意把我带走才是不任性?”
她愣了片刻,忽然轻叹一声,漂亮的眸子开始氤氲出些许雾气:“王爷,若有什麽事,您应当同我好好说……拜堂……是丶是无可挽回的。”
萧承砚看着那双眸子,心脏忽然像被捏住般疼痛,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了拳。
她很懂他,即便这种情境,她依然懂他。
可他面上平静得近乎冷漠,似乎不再爱她。
只有他知道,此刻的他口中似含了一颗极苦的黄连,苦得连声音都有些沙哑:“父皇赐婚旨意已下。你既为本王义妹,又能嫁入国公府,贵为世子妃……还需本王解释什麽?”
义妹?嫁入国公府?
所以那句“不然你还想如何”竟是此意?
所以从头至尾,是她愚不可及,轻易相信了萧承砚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是她一厢情愿,非要赖在烬王府不肯离开?是她痴心错付,以为萧承砚跟自己的那些师兄们不一样?
顾惊鸿美丽而明亮的双眸雾气凝结,已然含了泪。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抖,可依然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萧承砚,我了解你,我不信你是个骗子。”
萧承砚被宽袖遮住的手死死捏住,指甲嵌入掌心,但他看上去极端冷静,又极端疏离,甚至依旧挺直了脊背,负手静立。
片刻沉寂後,他擡眸,目光落在她锁骨上方那一抹精巧的蝶翼状的印记上,薄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凑近了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可是偏偏……你是骗子。潜渊阁顾大阁主。”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