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阳光泼洒在卡皮塔诺身上时,他竟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身形踉跄,险些从云端坠落。
并非因为阳光刺眼,而是因为“重”。
他在幽冥地府沉浸十年,神魂早已适应了那里的死寂与阴冷,剧烈的排斥反应让他全身骨骼都在呻吟,每一寸经络都像是在被锯齿来回拉扯。
那是生与死两股截然相反法则,以他肉身为战场展开博弈。
“呃……”
卡皮塔诺咬紧牙关,额头瞬间暴起青筋,一声闷哼被硬生生压在喉咙里。
“稳住心神,莫要抵抗。”钟离温热、干燥的手掌,按在了他肩甲上,混元之力顺着那只手掌涌入,梳理着卡皮塔诺体内翻江倒海的力量。
在这股力量疏导下,暴走的力量温顺下来,随后进入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状态。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钟离收回手。“你在幽冥十年,与平心娘娘论道,观六道轮回,沾染了太重的死气。”
“这轮回道种虽是无上机缘,却也让你现在体质偏向极阴。若不经阳气淬炼,不经红尘打磨,你迟早会被这枚道种同化,成为这一缕没有温度的孤魂野鬼。”
一旁陆压散去了护体真气,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顺来的杂草,双手抱胸,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卡皮塔诺。
“嘿,这就受不了了?这还是东胜神洲,灵气温和。等你到了北俱芦洲,那地方灵气狂暴,煞气更是比这儿重百倍,到时候有你受的。”
卡皮塔诺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面具下呼吸终于逐渐平稳。他缓缓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股力量。
那是“生”的痛楚,远比“死”的麻木要真实得多。
“无妨。既然是求道必要的磨砺,我能承受。”他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质感。
钟离微微颔,似乎对他这份坚韧颇为满意。但他并未急着让陆压带人离去,而是目光一转,越过了层层云海。
“既然出来了,便先去那里看看吧。”
三人按下云头,落在了五行山巅。
山巅六字真言金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着镇压一切妖邪的恐怖威压。寻常妖魔若是靠近,怕是瞬间就会被这佛光化为灰烬。
与十年前陆压来时那种荒凉枯败、鸟兽绝迹的惨状相比,如今五行山脚下,环境已是大变样。
曾经的乱石堆被清理干净,周围种上了郁郁葱葱的桃林,一条清澈溪流被引到了近处,出叮咚的悦耳声响。
山脚下,孙悟空正在酣睡。在他身旁,一只粉色朏朏正蜷缩成一团,用自己那条蓬松温暖的大尾巴,小心翼翼地替猴子遮挡着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斑驳阳光。
而不远处,幻辰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青石上,手里拿着一根草茎,百无聊赖地指挥着那个矮胖的土地公。
“动作快点!这桃子要脆甜的!上次那个太软了,烂乎乎的,大圣不喜欢!还有这水,得是晨露汇聚的无根水,别拿那河沟里的浑水糊弄!”
土地公唯唯诺诺,满头大汗地忙活,一边擦汗一边赔笑:“是是是,小神这就去换,这就去换……”
这一幕,透着一股诡异的温馨与和谐。
卡皮塔诺静静地看着那只沉睡的石猴。
“他变了。”
许久,卡皮塔诺低声说道。十年前,孙悟空眼中满是自傲与戾气,浑身是不服天不服地的桀骜。
而如今,即便是在睡梦中,那张毛脸雷公嘴上也带着一种难得的平静。
“是沉淀。”
钟离走到一块山岩旁,并未惊动下方怀宁、幻辰和孙悟空,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中透着“孩子成长了”的欣慰。
“五行山压住了他的身,折断了他的傲骨,却也护住了他的心。隔绝了外界喧嚣与吹捧,让他能在这一方寸之地,真正静下心来,去思考何为力量,何为天道。”
“他在积蓄,在等待。”
“等待什么?”卡皮塔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