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公犹犹豫豫,终究屏退了左右。
不一会儿,有小厮恭敬端上崭新的香炉,里头熏的,是气味更加浓烈的香气,极力?掩盖什么似的。
黄鹂嬷嬷不明所?以,只觉这龟公还怪会唬人?的。
乾玟盯着那香炉,指尖愈寒凉。
俄顷,龟公来了:“小姐,人?来了,他是我们这里年纪最大的了,花名叫玉郎。”
那一刹那,乾玟只觉耳边嗡的一声。
帝王的目光,穿过层层屏障,落在那人?身上,几乎蓦地躲开了,又难以置信地回过神来,愈尖锐地打量,仿佛要将?漆黑的天幕割裂一般,
好像有一条平静了几年的天河骤然暴涨,汹涌的波涛冲破了所?有的堤坝,泼天盖地般撞向她灵魂的围墙,咆哮着,摧毁着,最终倾倒入她的胸口。
“我还没洗脱罪身,还没给娘亲平反……我不能死……我也不会认命……”
“那你可千万别死,我得再多看看你。你活着,我就觉得有被安慰到。”
“从今天起,你可是背负着两个人?的命在生活。”
“邹以汀,谢谢你,你是我的情绪特效药。”
“我真没骗你,我当过好多年的牛马。”
“好,知道了,我也当过几年青蛙。”
“邹以汀,你不信是不是?”
“邹以汀,你可别再想着寻死了,好好活下去。”
乾玟只觉喉头涌上来一股汹涌的锈腥。
她强忍着咽下去。
屋内太?静了,四目甫一相?对,她的心跳擂鼓一般,震耳欲聋。那敲鼓的大锤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她的胸口,疼地让人?难以忍受。
她险些拿不住杯子。
最终,她艰难说出三个字:“都退下。”
黄鹂瞪大眼睛:陛下这是……喜欢?
她眼刀示意?所?有人?都退下,临走前,将?所?有的门窗都关好。
龟公也是一脸茫然,不敢置信地走了。
屋子里是靡靡的灯火。
除了偌大的餐桌与舞池,背后?便是纱幔飘飘的床褥。
那些旖旎的香,温柔缱绻的火光,还有耳边不绝的歌舞声与嬉笑声。
这样的氛围,这样的场所?,却?因着这多年的久别重?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人?早已青春不再,不,准确说,她认识他的时候,他的青春就快走到尽头。
他的面容如?旧,却?仿佛早已失去了灵魂,像个木头一般。
多年行军练武,给了他较好的体质,让他在经受一轮又一轮打击后?,依然努力?像个人?。
人?还是那个人?,神魂却?好像都走失了。
变成了一颗毒药。
地震那年,从山里出来后?,她们再相?见?时,他站在战场上。
黄沙漫天,烈阳滚滚。
而她一身铠甲,面带修罗面具,一杆红缨枪锐不可当,直指他的心脏:
“好巧,邹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好巧,多年以后?,又见?面了。
但此时此刻,那些从前的种种,全部如?梦一般烟消云散。
徒留下荒诞的现实。
他如?今不是邹以汀,是南欢院的玉郎。
他要混日?子的。
于是,她亲眼看他认出她的身份,麻木地,一件一件,褪下衣衫,露出满是伤痕的身体,机器一般问她:
“陛下,想怎么玩。”
乾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那些伤痕,不止于征战时留下的伤疤,那些往日?征战边境的荣誉,如?今全数埋葬在凌虐的痕迹之下。
乾玟这一辈子,走到今天,已经冷血到极点,大臣都说她没有心。
那一刻,她的心却?如?被万蚁啃噬。
怎么玩?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