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散苦命鸳鸯这种事,有一天竟也会轮到他来做,景仁帝目光落在烛台上静了片刻,问:“褚家那丫头如何了?”
“被忠远侯带回府了,”贺尹斟酌着开口,“奴婢遵从您的旨意,护送她回私宅取了包袱,那些人碍于您的密旨,想必不会太过为难褚姑娘。”
“你说她装作失忆了?”景仁帝敛眸思索,“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褚回泽信了?”
“看模样半信半疑,”贺尹说,“不过以褚姑娘的聪明才智,对付他们应不成问题。”
对褚雪镜评价倒是高,景仁帝睨他一眼,“就你最会说话。”
贺尹只是笑,这位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怯场的太监总管,可贵便可贵在,他不缺心计和城府,但这心计和城府会针对所有人,唯独不会针对皇帝。
民间都说他是皇帝最忠诚的走狗,话糙理正。
“让傅子娴去守着罢,”皇帝落下决定,“她们也算有缘。”
贺尹垂首应是。
“时间也差不多了,”景仁帝松了松眉头,吩咐道,“让那小子进来吧。”
……
殿门推开,里面烛火的暖光轻洒而出,照得男人眼皮颤动,更像一株被遗弃的树草。
“陛下召您进去。”贺尹道。
男人反应了片刻,掀起眼帘,久在黑暗中的眼瞳止不住动了动,哑声道:“多谢。”
贺尹沉默地看着他,苍老的脸皮宛如树皮的纹路,侧身让出道。
卫北临移动了一下膝盖,他从白日午宴一直跪到半夜,髌骨已经没了知觉,别说站起来,就是动一下都要耗费了全身的力气。
他上身不由往前栽倒,手臂下意识撑住地面,姿态之狼狈,便是台阶上的贺尹也瞥开了视线。
但他只是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小心挪动膝下的部位,等待它们慢慢恢复。
一炷香后,男人站起身,一步一步迈上殿阶。
明明他的仪态仍像之前那般,可莫名让人觉得像失去生机的枯木,悄然压在他的背脊上,煎熬而悲凉。
澄亮的书房中,皇帝坐在席上,手中提笔书写着什么。
卫北临怔愣一下,随即又要跪下,皇帝头也不抬道:“还没跪够么?要换个地方跪?”
男人抿唇,没有动作。
“眼下你知情不报、欺君之名人人皆知,”景仁帝放下毫笔,面无表情抬眼看向他,“朕不罚你,难以服众。”
卫北临眉眼垂着,道:“臣无怨言。”
“光罚你跪不足以清罪,”景仁帝眉山拧紧,索性不看他这副消沉的德行,语气却控制不住地沉下,“朕还要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