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堂堂荣亲王世子,长这麽大虽也荒唐,却从未刻意欺凌过弱小,尤其是女流。
回想这几日对孟玉桐使的绊子丶纵容郑辉做的恶事……桩桩件件,简直令人发指!
他有那麽一两分的亏心,更觉无颜再见孟玉桐。
可叫他认错?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思来想去,唯有日後见了照隅堂丶见了孟玉桐,绕道而行,只当陌路,方能保全他那点可怜的颜面。
“真不去?”同来的几位犹不死心,极力撺掇。
李璟大方,素来是他们的“财神爷”,吃喝玩乐多是他掏腰包,今日他若不去,岂非少了个冤大头?
李璟被他们吵得心烦,不耐地挥挥手:“说了不去!你们看上什麽只管买,账都记我名下便是!”
得了这句,衆人这才眉开眼笑,不再纠缠。又闲坐饮了会儿茶,便嘻嘻哈哈地起身,直奔对面的照隅堂而去。
临下楼前,李璟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冲着几人的背影扬声喊了一句:“诶!那……那劳什子香囊,顺手也给我捎一个回来!”
话音刚落,他自己倒先觉得臊得慌,飞快别过脸去,佯装专注地赏起雨来。
雅间内只剩下李璟一人。他索性挪到正对窗子的位置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群狐朋狗友的身影。
只见他们进了照隅堂,过了好一阵才出来。孟玉桐亲自将他们送至门口,几人手中都捏着两三只香囊,脸上是掩不住的满意笑容,隔着雨幕都能感受到那股快活劲儿。
李璟下意识地伸长脖子,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那抹淡紫色的身影上。
雨气氤氲,将她晕染得如同水墨画卷中一抹朦胧而灵动的烟霞。她似乎在笑,那笑容隔着雨帘看不真切,却莫名让他更想看清楚。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初时以为是个攀附权贵丶挟恩图报的庸脂俗粉,可她却干脆利落地退了纪家那桩旁人求之不得的婚事。
後来认定她是个心机深沉丶与奸商同流合污的蛇蝎妇人,可真相却并非如此,是他错得离谱。
如今远远瞧着,她容颜清丽,行事果决,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竟是个难得一见的丶有胆有识的奇女子?
李璟被自己脑海中陡然冒出的这些念头惊得一震,霍然从座位上站起,心绪烦乱地欲去围栏边透口气。
岂料刚一站定,目光便猝不及防地与楼下正欲转身回馆的孟玉桐遥遥撞了个正着!
李璟几乎是瞬间弹开,脚步慌乱地冲下楼梯,一头扎进茶肆一楼喧嚣的人群里,心中砰砰乱跳个不停。
恰在此时,那群去买香囊的同伴正好嬉笑着回来。窦志杰见他下来了,扬手便将一只墨绿色的香囊抛入李璟怀中。
“明远!兄弟够意思吧?”窦志杰促狭笑道,“我可是特意跟那位孟掌柜说了,是咱们尊贵的李世子要挑香囊,让她务必拿出店里最好的!
“谁让你多嘴说是我要了!”李璟脸上臊热更甚,嘴上斥责着,手却下意识地接住香囊,心头竟隐隐掠过一丝莫名的期待。
他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锦缎,翻过香囊细看。
只见那墨绿色的底子上,用金棕丶赭石丝线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乌龟。
那龟儿正伸长脖颈,圆圆的小脑袋微微侧着,一双豆粒般的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四只小短腿憨憨地支棱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慢悠悠地爬动起来,当真是只憨货。
李璟盯着袖中这只“憨货”,脸色隐隐发黑。
她……该不会是特意精挑细选了这麽一只香囊,拐着弯骂他是“王八”吧?
王八?!
一股无名火倏地窜上心头,他捏紧了掌中香囊。
这孟玉桐,当真是睚眦必报,毫无半点闺阁女子应有的温婉大度!
“啧,”他撇撇嘴,将香囊往桌上一丢,语气刻意带上十二分的嫌弃,“方才吹得天花乱坠,如今瞧着,也不过尔尔,平平无奇得很。”
一旁的同夥见状,立刻伸手去抢:“明远兄既瞧不上,不如让给小弟?”
李璟见状眼疾手快,“啪”地一下拍开那只手,顺势将香囊攥回手中,没好气道:“去去去!小爷我花了钱的!”
话音未落,已飞快将那墨绿锦囊塞进了袖中。
衆人又是笑闹一阵,见他不接茬,便觉无趣,一行人又上楼去准备继续品茗了。
只馀李璟在原地呆愣了许久,过了好一阵才堪堪回过神来。见那几人都上了楼去,他复又将袖中香囊取出,左右翻转着细细看了看,嘴上仍是嫌弃着:“这女人也是奇也,没见过谁家卖香囊的还往上头绣乌龟的。”
眉眼间却不自然地松泛下来,瞧上去倒像是有几分欢喜。
窦志杰见他久久未上来,从楼梯处探身往下,喊了他一声:“明远兄,怎的还不来?”
李璟眉头一跳,匆匆将香囊收入袖中,状似若无其事回身:“急什麽!这就来了!”
窦志杰的视线从他袖中远远一掠,见他应了声往回走,便等了他几步,两人一起回到雅间坐下。
落座後李璟瞧着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总是不住地往窗外飘。
窦志杰若有所思地擡起头,目光擡远,顺着李璟望去的方向投去视线。
那似是朝西北的方向,正是……照隅堂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白芷:家人们,没人要的王八香囊终于卖出去了!
吴明:哦耶!今天又赚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