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起沈鸣筝,现在她身旁这一位才是更麻烦的。
萧雨歇的洞察能力远超旁人,且素来擅长以退为进。
沈鸣筝几次对她出手,还拿着故里,连祁映雪都觉察到了不对劲,她难道还想不到其中的关窍?
还是说,她是谁根本不重要,如今这幅皮囊最重要呢?
想起和萧雨歇的那些恩怨,鹿鸣意眼中的怅惘慢慢褪去,转而带上了深藏在眼底的冷漠与嘲讽。
反正不管萧雨歇到底是什麽想法,如她自己所说,如今是在天衍宗,她又被衆人所注意,现在的她早就和当初秘境时任人宰割的处境截然不同了。
面对萧雨歇,鹿鸣意也用不着装模作样,直接说:“今儿还挺幸运的,比起抓人,萧家主改救人了啊?那我就不耽误时间了,告辞。”
萧雨歇的手微微颤动一下,急忙轻声说:“我们可以聊聊吗?”
鹿鸣意踩着漫浪飞出去的动作没有停:“我们没什麽可聊的。”
如此果断地回绝,证明她确实没给这件事留下回旋的馀地。
萧雨歇清楚地捕捉到了这个讯息,按她的经验来说,这个时候再追上去,必然会加重对方的反感。
她应该继续等待,就像今天一样;只要抓住机会,或许鹿鸣意终会有态度软化的那天。
只可惜之前在秘境,她的分神受伤太严重,直到现在都还没恢复,不然就可以再用分身……
就这麽犹豫的一刻功夫,鹿鸣意浅白的身影几乎要消失在雨幕中。
萧雨歇擡眸发现快要看不清鹿鸣意的背影,瞳孔微缩,情感的本能冲破了理智地思索,让她直接跟了上去。
鹿鸣意觉察到身後有人跟着,发现是萧雨歇後,微微一哂,也没当一回事。
萧雨歇和沈鸣筝非常不同。
她这位前师姐,将家族的荣誉利益排在首位,哪怕心心念念的人,也都是和家族有血缘关系的表妹们。
这样的人,哪怕有点什麽别的心思,也绝不会在天衍宗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动手。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淋了点雨,又和沈鸣筝差点真刀真枪地打起来,鹿鸣意这会儿也只想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然而直到她走到了自己的屋子门口,那个人都仿若如影随形一般跟着她。
鹿鸣意了解萧雨歇,她知道她的任何言行,都是要为达到或推进某个目的。她跟了她一路,不可能就是为了看几眼,在她进屋之前,必然会拦下她。
果不其然,在鹿鸣意即将推门时,一个单薄的人影出现在她身侧。
像是怕鹿鸣意不适一般,萧雨歇的右手只是虚虚地拉住她的手腕,在柔和的月光照耀下,这人周身都被镀上一层莹白光晕,但瞧着却是更脆弱了一般:“就几分钟,我们可否聊聊?”
“萧家主,您这也太言重了,我哪儿配您浪费时间?”鹿鸣意眯了眯眼,一擡手,居然真的挣开了萧雨歇握着她的手。
她有些意外,但转而又想,这儿已经是太清宗衆人的住处,萧雨歇恐怕是不想破坏自己在人前的形象。
“不,真的,就丶就一会儿就好……”萧雨歇的声音有些发涩,另一只手握住了被鹿鸣意甩开的那只手。
鹿鸣意不经意间垂眸,注意到萧雨歇原本就细长的指节,如今更是干瘦,瞧着身体当真是弱极。
哪怕是分神受创,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她心中泛起些许疑惑,紧接着想到秘境中自己被砍伤的那五剑,便带上些许冷意和看戏的心理,双手环胸靠在门上,说:“哦?萧家主这麽热情啊,那我可要听听到底是什麽事了?”
萧雨歇见鹿鸣意愿意跟她谈,素来冷硬的心顷刻间急促跳动起来,震得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连着咳嗽了几声,将那过分苍白的脸染上了些许颜色。
这一百八十年来,萧雨歇在九洲名声大噪,无数人称赞她丶追随她,一向一盘散沙的西南地区更是隐隐以她为首。她的为人处世,她的话术技巧,旁人实在难以望其项背。
然而,现在面对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女人,她竟然将那些事前就想好的腹稿忘了个精光。
她相伴百年的师妹,她血脉里不可分割的人,她失而复得的部分……
萧雨歇当然能看到鹿鸣意那飞扬眉眼中隐含的嘲弄和冷漠,她知道恐怕自己不论说什麽,对方都不会在意,甚至会更厌恶她。
但是丶但是……
萧雨歇淡色的唇瓣颤了颤,她连掌心都出了些汗,像是第一次在衆宗门世家面前演讲般生涩道:“我知道,我之前犯了一个大错,你如今肯定都不想再看见我了……”
只是第一句话,鹿鸣意便是心头一凛。
这话显然不是对一个有过五剑之仇的人说的,这是对——她鹿鸣意说的!
萧雨歇当真因为沈鸣筝猜出她的身份了?!
“可是,是我犯了错,造成了伤害。这丶这件事不能就这麽过去……”
萧雨歇带着几分哀伤的目光落在了鹿鸣意如今陌生的脸上,她呼吸几声,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把後面的话说出来:
“不管是让我赎罪,还是补偿,无论是什麽,我都能为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