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照哑口无言。
也是在这个时候,鹿鸣意突破到金丹期,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金丹修士,拥有了自己的洞府金霁阁。
鹿鸣意离开了,可姜流照依然在凌霄阁中保留着她的房间,甚至还会时不时去打扫。
久而久之,那间卧房也沾染了她身上的檀香。
独自待在残留着鹿鸣意痕迹的房间里时,姜流照常常会回想起明萱的话,回忆着从初遇鹿鸣意,到现如今的师徒岁月。
她让鹿鸣意成为自己的门徒,教给她自己的剑法,让她学习自己处理庶务的风格,向她传授着相同的丶兼济天下的理念。
这些听起来都是普遍的丶作为师尊对门徒的谆谆教诲。
可作为师长,会在看到门徒坚定贯彻理想时反而觉得烦躁苦闷吗?
会想要她时刻如自己所想,最好一直听自己的话吗?
会在看到她为了别人而不顾性命,哪怕明知道这并不是错误的事时……感到愤怒不安吗?
因为鹿鸣意是被她救下的,因为她们有着相同的过往,相同的道心与理想……
姜流照终于得承认,她对鹿鸣意抱有某种偏移了师长情谊的感情。
这种感情里,夹杂着那名为“控制欲”的东西。
于是,姜流照不再轻唤“小鹿”二字,而是连名带姓地称呼鹿鸣意。
鹿鸣意最初显然对此有些错愕,她以为姜流照还在不满自己不顾後果救人的行径,每天都要往凌霄阁跑,想方设法要住下来。
看着鹿鸣意眼中的试探紧张,姜流照也觉得愧疚。
她们本该成为齐心协力的师徒,可因为她的问题,不得不划出二人的界限。
但也正因为是师徒,姜流照不能放任那些厚重的情绪发展,所以她必须拉开距离。
时间久了,鹿鸣意也接受了这件事。
她收敛了几分散漫,修为提升速度一骑绝尘,叫同样天赋卓绝的沈鸣筝都望尘莫及;同样的,她也一有空就去凌霄阁找姜流照,哪怕师徒二人交谈不多,能相处在一个空间里也是好的。
鹿鸣意似乎以为是自己的什麽行为惹得姜流照不满,所以更努力地表现自己,希望能让姜流照欢心。
夜深人静的时候,姜流照想着和自己一墙之隔的鹿鸣意,脑海里会闪过某种阴沉的念头:
看吧,即便我有意疏离,可小鹿依然会想要在我的掌控之下……
这个想法是那样的暴露丶直白而又充斥着浓烈的情绪。
姜流照每次想过,都无比厌弃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和鹿鸣意的师徒关系会走向何方,只能在这日复一日的煎熬中度过。
直到那场翻天覆地的事件,在不经意的某天到来。
姜流照没想到鹿鸣意会再一次昏迷不醒的被送到她面前,而作为药峰之主的云鹤真人诊断後说,鹿鸣意身上的伤并不重,只是修为在不断流逝。
这种情况下,姜流照都来不及去计较鹿鸣意又是为了救人而将自己置于险地。
修士的修为骤然跌落,要麽是生了心魔,要麽是遭受重伤。
姜流照不敢想第一种情况,日夜守在鹿鸣意床头,一遍遍地探查她的丹田和神魂。
可一切都没有问题,鹿鸣意没有任何滋生心魔的征兆。
姜流照心有不安,但见鹿鸣意很快便生龙活虎,暂且放下心来。
然而那只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之後的三年,鹿鸣意的修为节节倒退,从史上最年轻的金丹修士,一路跌倒了筑基期。
修仙界是个将弱肉强食体现得淋漓尽致的地方。
曾经鹿鸣意走到哪儿都是一呼百应,可在她修为跌落後,那些总是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消失不见了;与鹿鸣意有过纠葛的世家子们倒是抓住了机会,处处刁难。
姜流照对此再熟悉不过,人性因利益而聚集,又因利益而散去。
她只是尽自己可能,小心保持着界限,在界限范围内最大程度地维护鹿鸣意。
按照太清宗的宗规,鹿鸣意如今的情况是无法保持亲传门徒身份的。
姜流照以“鹿鸣意的天赋摆在那儿,只是特殊遭遇导致修为倒退”为由,坚持认定她为自己的亲传门徒。
三年来太清宗和沈家都找来了无数医修和丹药为鹿鸣意诊治,非但无法扭转她灵力消散的情况,甚至都找不出缘由。
姜流照甚至动了念头,要开始物色新的剑峰峰主继任之人。
不是为了取代鹿鸣意,而是取代她自己。
姜流照想带鹿鸣意出去游历九洲,找寻那些不出世的资深医修为鹿鸣意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