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白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才进宫赴宴的,她走前还拉着崔棠的手,亲亲热热地和他温存,崔棠被她缠得受不了,只好在她的威逼利诱下,瘪着嘴嘴巴,垂着眼睫,任由她在自己脸上亲来亲去,把他亲得满脸通红,口干舌燥才肯罢休。也许是流年不利,穆念白刚走不久,崔棠便觉得那个活泼得像猴子一样的小孩子就在肚子里狠狠踹了他一脚。崔棠原本红彤彤的脸颊就忽然一白。他只好小心抚摸着肚子,好言好语地求那孩子安稳一些。说来也真是奇怪,这孩子和念儿一点都不一样。念儿虽然生出来后常常啼哭不止,可在他肚子里的时候却是静悄悄的,安稳沉静极了。有时候崔棠长久地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还要惶恐不安地摸着肚皮,仔细感受里面是否还有那个小生命的律动。这孩子就不同。她仿佛是知道自己既有父亲疼爱,又有母亲期盼一般,很是有恃无恐。时不时就要t在崔棠肚子里翻天倒海一回,把崔棠闹腾得小脸煞白,吃不下,吐不出,只能轻手轻脚地拍着肚皮,哄这孩子消停一会。崔棠心中就十分忧愁,这孩子在胎里就这样调皮,可一定得是个女孩啊。不是他有重女轻男这样不好的想法,他实在是不敢想,若是男孩这样调皮,以后还能挑到什么好妻主啊?!虽说皇家的男孩不愁嫁,可这么一个鸡飞狗跳的脾气,到了别人家里,那不是给穆念白丢人吗!肚子里的孩子仿佛和他心意相投一样,这样的想法刚刚冒出来,那个小孩就很不满,又用力蹬了他一脚。崔棠心中就隐隐生出一点不妙的预感来,他想,也许应当把穆念白叫回来的。有她在,自己好歹会安心些。但今夜的宴会是陛下亲口点明要穆念白去的,崔棠再难受,也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穆念白正经的差事。秦可心原本在屋里百无聊赖地翻话本子消磨时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马上就要去和周公见面了,却忽然被崔棠隐隐的痛呼声惊醒了,急忙把手里的话本子一撂,迈着又紧又密的小碎步,一路噔噔噔地跑到崔棠身边,紧紧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扶住踉踉跄跄的崔棠。秦可心看着他煞白流汗的眼睛,便不由得问:“你的脸怎么这样白?不去把穆念白叫回来吧?”他说着就要差人去请穆念白,崔棠却迭声叫住了他。“不用!”“这不过是孕中的常事不需惊动三小姐的。”“扶我去床上歇息一会,吃上药,渐渐的也就好了。”以前一向是这样的,吃上药,再温声哄那个小祖宗几句,慢慢的也就好了。毕竟他脉象不坏,孩子也很健壮,只是十分调皮罢了。这回仿佛也是这样的,陈若萱来把了脉,嘱咐手脚麻利的小厮去煎一副浓浓的汤药,趁热喝下,借着药劲虚虚靠在软枕上小憩,还有秦可心在一旁小声念着妙趣横生的话本子,那疼痛也就慢慢消散了。崔棠靠着床头,忍不住慢慢闭上了眼睛,打起了瞌睡。他做了个梦,梦见了什么已经记不真切,只是心中慌乱极了。恍惚间仿佛是看见了浑身淌着血的穆念白死死拽住了他的腰腹,她身上滚烫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连他的身躯都被浸泡在那艳丽的血海中了。崔棠双眉紧蹙,猛地吸一口气,一下子坐直,从那个可怕的梦境中惊醒过来。下腹传来一阵一阵的剧痛,那痛不知被什么放大了,一时半刻,就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下的被褥,入手是一阵濡湿,崔棠颤抖着抬起手,看见自己血红的掌心。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一簇冒着火的箭矢从空中呼啸而至,刺穿窗纸,落在床下,噬人的火焰吞噬着它能碰触的一切,吃下顺滑柔软的绸缎,吐出灰烬与尘埃。崔棠被吓了一跳,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他犹疑着,缓缓扭过头,隔着一层破败不堪的窗纸,他看见府中一片狼藉。高墙之外不断有燃烧着的火箭射进来,落在屋顶上,落在假山中,落在穆念白为了逗他开心,耗费千金,从扬州移植过来的阔叶的林木上。不管落在哪里,总会燃起一片灼人的火焰,府中的仆妇们出了一身的汗,却连擦去脸上灰尘的时间都没有,她们提着或大或小的水桶,往来于院中各处,左支右绌地灭着火。她们的呼喊声几乎要刺破崔棠的耳膜。崔棠眼前一黑,几乎在刹那间就失去了知觉,软软地倒了下去。飞奔去请陈若萱的秦可心喘着粗气一进门就看见这一幕,一颗心险些被吓得跳出来,他拼尽全力扑上来,撑着崔棠的后背,将他搀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