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问:“需不需要上酒?”
孟姝这才发现,这宝凤楼中面孔混杂。
就比如方才楼下的司阍,皆是中原人,而面前的小厮舞女,又多是波斯人。
闻言,她朝他点了点头,笑意勾起,抛给他一锭银子。
胡厮稳稳接过,虽说能来宝凤楼的人非富即贵,但像孟姝这般出手大方的,倒是不多。
他将沉甸甸的银锭在手中掂了掂,面上笑容更大了些,脚步轻快地去给孟姝拿酒了。
在胡厮转身离开後,女子面纱下的笑意缓缓凝下,黝黑的眼眸再次恢复默然,淡定地打量起四周来。
胭脂水粉的香气混着酒甜味,摇曳的美人镂灯下,倩影疏疏,伴随着乐池中舞女飘然的舞步,一股子糜丽非常的气息扑面而来。
孟姝来後不过片刻,四周便皆坐满了人。
推杯换盏间,有人举杯而起,附和攀谈的声音隐藏在弦乐之後,衆人的目光都心照不宣地盯在乐池之上的那面铜纹锣鼓处。
那就是铜丝锣。
锣响之际,就昭示着“珍宝会”即将开始。
想着,孟姝身边突然走来两道人影。
她刚要擡眼看去,肩膀便揽上一只手臂,随着一股子刺鼻的熏香扑来,孟姝顺着来人带着臂钏的赤裸手臂看去,便见一张长相精致的波斯人面孔。
他斯文俊俏,白得出奇的皮肤上,鸦青色卷发用彩縧长巾高高束起,精致的五官上,眼尾斜飞入鬓,唇若点朱,耳垂还缀着孔雀石。
不同于中原男子的刚毅俊朗,面前之人倒格外柔美漂亮,而此刻,那双碧色的大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噙笑间带了一丝暧昧。
孟姝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将距离拉开,刚要开口时,却听见他後面的人出声。
原来是方才的胡厮。
他笑着端酒而来,用生硬的官话告诉孟姝:“贵客,这是您的酒。”
说完,他还朝孟姝身边的碧眼美男挑了挑眉:“这是服侍您的驼奴,您若有需要,可随时吩咐他。”
说着,还朝那波斯人抛去了一个含笑的眼神,其意味不言而喻。
驼奴了然,熟稔地于孟姝身侧落座,将酒壶中的美酒倒入盏中,臂上手钏随着他的动作轻泠作响,还未等孟姝反应,他的酒杯便已抵到孟姝唇上。
隔着女子的乌色面纱,他唇角勾起,正亲昵地凑近,含笑看她。
几乎下意识的,孟姝侧头撇过,酒杯中的葡萄美酒随着她的动作漾出,洒落在驼奴肌理分明的手背上。
孟姝後知後觉,许是她刚刚的银锭给了胡厮错觉,不仅上了酒,还给她上了一个……男侍。
见孟姝不喝,那驼奴微愣,美丽非常的面容上划过一抹错愕,葳蕤的灯火照过他高挺的鼻梁,于眼间落下阴影。
此刻,他一双碧色瞳眸,正饱含深情,不解地望向她。
一丝尴尬的气氛随着酒水漾出。
孟姝轻蹙眉头,从他手中抽走酒杯,自饮了一口後,葡萄美酒微苦的清香中漫上一股辛辣,她忍了又忍,这下勉强将那酒咽下。
驼奴盯着她的动作,有一瞬的愣神,直到女子的声音重新将他的思绪拉回。
“你不必为我斟酒……也不必服侍,坐着就好。”
她话音刚落,便看到了男子碧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听见他道:“可是贵客不满意奴的服侍”
这话怎麽越听越怪
“珍宝会”开始在即,铜丝锣即将敲响,孟姝顾不上与他多周旋,眼神紧盯着眼前高台,只好敷衍道:“你想多了,我很满意。”
她没注意到,在她说话这句话後,身侧驼奴的眼神忽地一亮,继而更加炽热地看向她。
他刚要说话,彼时乐池之上高悬的铜丝锣蓦然敲响,衆舞女翩然退场,露出背後竞卖高台。
几乎同时,孟姝擡手至唇边,示意他安静。
丝锣奏响,喧哗的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泛着华彩的流光随着明灯摇曳,缓缓落在高台上头。
随着道道脚步的轻响,一排美艳胡姬扭腰而上。
绯丽的灯火映在她们的流苏面纱上,美目生辉间,手中紫檀木盘高高举起,在衆人兴奋的目光中,第一个木盘的黑布悄然落下,露出里头珍宝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