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忍看重礼教,你方才这样说,在他眼里或许与离经叛道并无区别。”
孟姝背着手,轻哼一笑:“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麽?”
“赌孟忍会不会跟上来。”
他若真生孟姝的气,自然是不会。
扶光看着她,扯唇一笑:“好。”他本没打算与她赌这无聊的事,但见她难得心情舒畅,便笑着答应下来。
反正她开心就好。
果不其然,孟忍愣在原地,看着孟姝离去的背影,将这句话在心中反复嚼丶反复品,过了片刻,仿佛吃下颗定心丸般,面色一松,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见状,扶光收回目光,学着鬼族人的样子,有模有样地朝孟姝行礼,摇头失笑:“鬼王殿下属实厉害,扶光甘拜下风。”
孟姝笑而不语。
在鬼界里,尤其是面对衆长老,与其和他们争辩,特地去证明什麽,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们答案,为他们指明方向。
并非是孟姝自大。
只是鬼界中人人都知,她的一句话,可敌千钧重。
更别说承诺了。
……
鬼族祠堂很快就到了。
许是前段时间的风波後,鬼王宫中守卫加强了不少,为了防止贼人闯入,鬼族祠堂前更是重兵把守。
见到孟姝,祠堂前的鬼军纷纷收起手中长剑,青羽墨甲在天光照映下凛冽生寒,他们高喝出声,整齐划一地朝她行军礼。
鬼族祠堂是要地,孟姝将其馀衆人留在殿外,只带了扶光丶孟忍,以及游音怀进去。
檐下古着铃叮当作响,不算清泠的音调带着沉闷,仿佛蕴含着祠堂千百年积攒的厚重古韵,飘过无数个山头,这才随着风意降临。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又是那脚踩祥云,手持神武的女神雕像。
孟忍在前方引路,走至右侧烛架旁,手掌往鎏金兽形摆器上一按,只听“啪嗒”一声,机关後的一扇暗门被推开。
他擡手:“殿下,请。”
孟姝率先走了进去,刚一踏进,一股寒气便顺着脚底窜上,紧接着包裹住人的全身,试图夺走来人身上那为数不多的暖意。
“这里的玄冰来自极寒地狱,大家最好运起功力自行护体,免得被寒气所伤。”孟姝回眸道。
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换句话说,儿时借着练剑的由头,无聊时,她可是将这祠堂内外都摸了个透。能去的不能去的,她都去了。
可她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踏入这间冰室。
见孟姝沉默,孟忍好心地给扶光与游音怀介绍:“冰室是用于存放族中之人遗体的,由于玄冰灵力有限,除了王室或重臣外,便只有死因重大蹊跷,为保尸身暂时不腐可用,与祠堂一样,向来不为外人所进。”
这处冰室不算小,可在衆多冰床中,现下只有一张冰床上有人。
很显然,躺在上头的孟倚将孟忍所说的两种条件都占了去。
孟姝轻步走上前,像怕吵醒谁似的,静静立在那出冰床旁,眼眸低垂。
孟倚的面容依旧与他生前一样,和蔼可亲,哪怕死了也是面带微笑的。
可孟姝却无法忽略他身上那骇人的刀伤。
段之芜知道孟姝回来定会查看尸体,便特意叮嘱其他人不准擦掉尸身上的血迹,尽量保持原样,免得影响孟姝判断。
因此,孟倚在祠堂外死状如何,如今在冰床上就是何模样。
孟姝宽袖下的手却有些犹豫,她几度欲伸手查看,却总是在最後一步止住。
想到在去往龙麒城之前,他们还曾在宫门处交谈,那时的孟倚拄着拐杖,笑着说要等她酒一幕常在孟姝脑中挥散不去,她不忍地蹙眉,垂下的睫毛隐去了眸中情绪。
翻手间,一个酒壶出现在冰床旁,那里面酒香四溢,装的正是鬼界最有名的“忘忧君”。
“倚长老,孟姝没有失约,我带着酒来看你了。”
她站在冰床前,手背贴于额面後又翻至胸口,朝孟倚行了个敬重而又正式的大礼。
扶光他们站在她身後几步远,谁都没有说话,就这般看着她,神情亦复杂悲然。
就如同段之芜信中所说,孟倚身上的伤多为刀伤,伤口处血肉模糊带着焦黑,似被焚烧般卷曲着。
只一眼,孟姝便笃定什麽,眼眸重重闭上,等她再睁开时,那双清亮通透的眸子里已覆满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