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是听宋旌将军提起过,但是并未亲眼见过那图。当年老肖说生劫敌军获得了一张新图,我也没多想,想着羌人熟悉那地界,画的地形图或许比咱们的更为详尽?”黄坚说到后来,亦有些不确定了。
在场的威北军旧部们,大多露出疑惑的神色。
一片沉默中,倒是看似与此案无关的容翊淮开了口,声音有些紧:“也就是说,在座的各位,其实没有人见过兖国公带去的那张,所谓生擒敌军将领后获得的地形图?”
宋湘灵亦心中一惊,不自觉地捏紧了筷子,看着身边目光灼灼的男人。
“准确来说,我们见过,但并非是战时。那一战结束后,陛下下令将那地形图带回盛京,那时候我们都看过了,内容很细致。如今真品就在御书房里。”黎中尉喝了一口酒,说道。
破绽就在这。容翊淮心想。
既然有人记得当年,宋旌和应玉有一份地形图,而肖方允又带去了一份,那为何到战争结束后,只有一份地形图从北境被带回,另一份呢?
是在战争中被毁掉了,还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难道肖方允根本没有问羌国将领要到地形图,或许只是一两句关于地形的描述,足以让整个战局翻盘?
容翊淮给身边的李芜使了个眼色。
贺来钱庄,倒是不得不再去一次了。
他看了眼身旁的妻子。她圆睁着眼,看样子是为刚刚叔伯们说的话而惊讶了。
他将手伸过去,握住她垂于桌案之下的左手。
宋湘灵楞楞地扭头回来看他。
容翊淮没说话,将修长手指挤入她的纤细的指缝中,转为十指相扣的姿势。
宋湘灵忽然便安心了。
座上,大家还在滔滔不绝着当年的事情,可是在不为人知的桌下,两人沉默着交换了一个承诺。
直到宴席快要结束。
黎中尉看了一眼天色,忽然一愣:“是要下雨了么,天怎么红红的?”
他喝得有点多,身边的黎夫人却滴酒未沾,跟着丈夫看了一眼,见那红光闪动,顿时惊诧道:“是走水了!哪里走水了?”
容翊淮心一紧,李芜已经冲了出去,三两下轻功,便跳至房梁上。
“那是长安街的方向。发生何事了?”容翊淮沉声问。
待李芜看清楚那烈焰燃烧的建筑物标志性的层高和檐角,瞳孔一缩。
他回头,对容翊淮急促道:“公子,不好,走水的是贺来钱庄!”
等到容翊淮同李芜赶到现场时,贺来钱庄几乎已经只剩个空架子。
容翊淮脸黑的彻底。
啪地一声,火舌吞没悬梁,一根粗壮的梁木便轰然砸了下来,带动一丛疯狂的烈火,争先恐后地往外逃窜。
李芜赶忙伸手挡在容翊淮前面:“公子,太危险了,您退后些!”
身边,前来救火的官差们面色焦急,防火缸已经被推了过来,可火势太大,一时还控制不下来。
“里面可有人?”容翊淮抓住一个官差问。
“小容大人,这还不清楚,火势实在,实在太大了,弟兄们都还没能进去。不过这么大的火,就算有人,肯定也,也烧没了吧。”那官差的语气亦十分焦急。
“去吧。”容翊淮松开了他,右手在身旁垂下,紧紧攥了拳。
他本打算明日就来查这贺来钱庄的账本。
没想到只是晚了一日,竟会有如此大的变数。
这么大的火,里头什么柜子桌椅、名器摆件,都会烧的连灰都不剩,何况是八年前的账本?
他紧紧皱着眉,盯着那被熊熊大火逐渐吞噬的楼宇。
“兖国公到!”
忽听身边传来小厮的通传声。
肖方允来了,坐在轮椅上被家奴推来,想必就是这个原因,他虽为贺来钱庄的幕后主人,却来得比官差和容翊淮他们还晚。
“怎么样!有没有人在里面!现在可救出人来!”肖方允急得狠狠拍着轮椅的把手,对身后的家奴道,“不长眼的东西!快把我的鸠杖拿来!”
家奴赶忙恭顺地将深红色鸠杖递到他手中,随后扶着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容翊淮冷眼瞧着,这位兖国公的神色倒是只有惊愕和焦急,看不出别的。
可事情查到这里,他都去过钱庄几次,钱庄账房先生的儿子在牢房中服毒自尽,这么大的动静,肖方允不可能不知道。
肖方允拄着拐在门口逡巡了一阵,和容翊淮对上视线。
他走过来,拱了拱手:“小容大人。我听闻今日镇远大将军生辰,应当邀了贵府参加,不知小容大人怎会在此处?”
容翊淮淡道:“宴席上见到火光,便来看看。”
“让小容大人见笑,这钱庄虽是我的,可平日大小事务都是方掌柜在管,谁想到这帮混账们竟这般疏于防备,酿成今日大祸!”肖方允越说越气,鸠杖在地上捣的砰砰响,又指挥官差,“造孽,还不小心着些,若火势蔓延捣旁边的商铺或人家,我明日自请去向陛下卸职!”
容翊淮看了他一眼:“天子脚下发生如此案情,国公的确应该自请卸职了。”
他说的是案情,不是火情。虽勉强也可称,终究让兖国公听得很不舒服,微微眯眼。
隔了许久,火势终于逐渐小下去。